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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wwj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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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小说!!北宋:宣和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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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发表于 2004-1-31 16:07 | 只看该作者
要的要得...
MM你发!!!!!
我看完了写读后感!!!!!

现在先出去一下下..
马上回来~~~~

哎...... 男人也有"红颜祸水"的.....
32#
发表于 2004-1-31 16:22 | 只看该作者

這麽長。。。。
anyway,
先讚一個再説
33#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6:23 | 只看该作者
金天会四年(靖康元年)。金国都城会宁。
皇宫御书房。
“父皇!”
兴冲冲地跑进来的少年,让在御书房内心神不定地踱步的金太宗完颜吴乞买露出了笑容。
“煜儿,你回来了?”
虽然吴乞买早已习惯喜怒不形于色,可是看到最心爱的儿子平安返回身边,英俊的脸上还是略微地显出了激动的神色。
完颜煜笑着,大声地道:“是的,父皇,孩儿平安归来了!”
吴乞买也笑着,用疼爱的目光打量着一个多月不见的儿子,只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一点,都快到自己肩膀了;又长大了一点,棱角分明的嘴唇上面冒出了淡淡的胡须,明亮的眼睛还是那般炯炯有神,挺拔的身材好象一株笔直的白杨——吴乞买欣慰地叹了一口气。他素来不好女色,后宫嫔妃虽多,怎奈雨露难沾,故此子嗣上也都有限。目前只有两个皇子,完颜煜排行第二。——虽然立长子为王储乃为成规,然而吴乞买一直偏爱二儿子煜,故此不顾大臣们的种种反对,硬是在年前立煜为皇太子。
完颜煜自幼随汉人文士韩肪学习汉文经典,是个汉化很深而且富有朝气的少年,他向往南方的富庶深邃的文化,也向往南方朦胧精制的人文,平时服饰仪表“尽失女真故态”“宛然一汉户少年”,故此颇受金国保守大臣们的非议。——然而这些地方却正好投合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的内心深处的向往,他常常觉得,完颜煜仿佛就是当年的那个自己。
他内心轻轻一叹,又收回目光端详着眼前神采奕奕的小儿子——突然微微一惊。少年英俊的儿子,仿佛有点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漂亮的眼睛,尽管竭力地要做出严肃的神色,还是掩饰不住眼底深处的心醉;勾起的嘴角,与其说是因为和自己的重逢而惊喜,不如说是因为正在想着一个念念与心的人,而不自觉地露出的微笑——吴乞买心里一惊:难道儿子情窦初开,有了意中人了?
他越看儿子的神色,越在心里犯疑,——待完颜煜走后,吴乞买赶紧命人把干离不叫来。

干离不不知何事,一听皇上召见,赶紧前来。
完颜吴乞买神情严肃道:“煜儿这次和你南下,途中可曾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干离不犹自摸不着头脑,偷觑着皇上脸色,道:“没有啊,皇上!”
吴乞买冷哼了一声道:“真的没有?!”
干离不莫名其妙,他是个大老粗,实在不懂那些细致东西,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当下便苦着脸道:“皇上,若是微臣办了什么错事,请您明示罢!微臣愚鲁,实在不知道皇上所指何事。”
吴乞买寒着脸道:“好!那朕问你:你有没有曾叫什么女子去侍奉煜儿?”
干离不愕然道:“这——”
吴乞买怒道:“这什么?你这色鬼!平素四处拈花惹草,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今索性唆使我大金皇太子沉迷女色——煜儿他才多大?你就教他这些东西!”
干离不这才反应过来,急得头上直冒火星子,连声叫屈道:“哎呀皇上,您冤死微臣了!臣就算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情啊!何况太子是何等人物,怎能看上臣喜欢的那些凡脂俗粉?”——说到这里他似乎正到痛处,一脸伤心地道:“皇上您不知道,上次臣好不容易找到了太原城里的第一名妓许淋竹,派人把她弄回营里还没享受到呢,哪知太子殿下突然驾临臣营帐里,一看到那许淋竹,连说不堪入目,命臣赶紧把她丢出去!——臣连那女子的手都还没摸到一下呢!这也罢了,那许淋竹可是南北公认的美女,臣在京中就听到过她的艳名,一直都好生心痒,到了太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找出来——太子殿下竟然说她不堪入目!太子殿下的眼光,实在不是臣等凡人能理解的……”
说到这里,声音渐低,一脸哀伤的样子,教吴乞买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知女人乃是干离不的性命,想也知道那个艳名远播的中原名妓该多么挑逗干离不的胃口!谁知道自己那个蛮不讲理的儿子居然因为那名艳妓不顺自己心意,就硬叫干离不把她丢出去——就如逼迫着渴极馋极的酒鬼把一壶佳酿生生倒掉一般——实在可以想象当时干里不捶胸顿足的样子!
确实,他也知道煜的眼光是很挑剔的。平日里冷眼勘他心意口气,似乎从未将一般芸芸佳丽放在眼里!
完颜吴乞买还记得,去年自己姨姐梁国夫人,曾带了自己的小女儿到京城参见贵为国母的长姐——那位小女儿就是素来以美色著称于女真族的“大金第一美女”,此番一到京城,不知引动多少狂蜂浪蝶,据近臣密报,连大皇子完颜磊也都蠢蠢欲动的样子——而煜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么美的姑娘都不能引起他的##被过滤##吗?
自己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儿子啊——实在想象不出,要怎样的红颜,才能符合他那让人难以揣摩的心意……

想到这里,吴乞买心里其实稍觉欣慰。然而一回想起儿子方才的异样神色,他的心情又咚地一跳!
同是过来人,同是情关里过客,他知道并且熟悉这样的神色。——一想起那些迢迢往事,总是难以捺下从心底里望外酸涩出来的苦楚……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吴乞买心里还是忐忑,沉吟一下,还是问道:“这一路南下,那你可曾发现太子与女子有过往来?”
他知南方女子,许是钟于山川秀气,素来以风韵情致著称——这方面,却非大金女子所能比拟。就怕煜儿一时把持不住心性,目迷五色,殊为可忧。
干离不一楞,这才意会过来,讶异道:“皇上——莫非皇上疑心太子他——
34#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6:24 | 只看该作者
靖康元年八月,金主完颜吴乞买遣宇文虚中重返北宋京城汴京,并令王讷复来催割三镇地,及易质亲王。钦宗无奈,只啊命肃王赵枢代质,并诏割三镇与金。王讷返报干离不,干离不接见肃王,乃将雍王、张邦昌放还。于是宋金之间,暂时似乎相安无事了。——赵桓又迎回了上皇赵佶。

靖康元年八月底。
北宋皇宫御花园内。
征鸿过尽,往日艳粉娇红的御花园里,也已然零落如许了。
赵苏独坐在御池的阑干上,看着眼前碧水千顷,还残留着几枝断梗残叶的芙蕖。
花事代谢,又怎如人事辗转?
他自十余岁起,竟如走马灯一般,在辘辘红尘里南北飘蓬,——“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这句话是李太白说的吧?真是适用于自己啊!只是,那其中的过客,换成了自己。
我是谁呢?——天地一过客吗?
赵苏心情平和地想着这些问题,虽然目前国事危殆,已是妇孺皆知之事,——月初,金国又再次分兵两路大举南下,汹汹来犯!——可谓已成黑云压顶之势,他此刻的心境,却如止水一般没有任何涟漪。
他既不可怜自己,也没有心情为北宋王朝之将亡而悲痛叹息。
万事如烟火,他却只想做远远的看客。——就算那个身不由己地在台上扮演着小丑的角色是自己,他也漠不关心。——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的心魂仿佛早已经出离了这肉体,出离了这世间——这具皮囊是自己掌握不了的,它的控制的线牵在别人手里!——他的心魂却只是飘渺在在高高的云端,冷眼观看在这世间傀儡一般的自己。
他已经不想徒劳地抗拒命运。却学会了在命运的夹缝里生存。
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些关外的岁月,想起那粗犷的大漠,想起那场春天里的温情脉脉的情事,想起那个英俊而温柔的青年……
那时候是宣和六年。两年的约定,自己没忘,不知道他忘了没有呢?
就算没忘,人海茫茫,天各一方,即使记得彼此有如何?
更何况,赵苏不敢奢望耶律大石还记得自己。毕竟,他上有老母,下有弱弟,兼之娇妻在抱,也许已然做了父亲——他还能记得那一场并没有任何束缚的约定吗?
何况,约定的对象——是跟一个同性之间,是跟一个缥缈的未来……
赵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两年之约,早已到头。该忘了。
他站起身来,回过头,却吓了一跳。
原来不知何时,赵琬居然站在自己身边。小小的眼睛锐利地看着自己,小小年纪,却仿佛露出了洞察一切的神情。
赵琬问:“你在想谁?”

不料这小小孩童,竟能看穿自己心事,赵苏不禁愕然。
然而也犯不着向孩子坦诚自己的心事吧?
他摇了摇头,温和地说:“你还是回宫去罢!水边太危险了!”一面转身准备走了。
赵琬生气地叫道:“站住!不许你走!”
赵苏又一愕,回头看着赵琬,却见他的小脸上憋得通红,气呼呼地看着自己,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又说不出来的样子。——赵苏有点诧异,正想问他到底有什么事,只听“二皇子!二皇子!”嬷嬷远远地叫着奔了过来,见了赵苏,急急行了一礼,便俯身下去抱起了赵琬,唠叨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唷!皇上到处找你——叫你快跟着皇后娘娘他们先撤罢!马上就打到京城了——天啦那些天杀的强盗啦……”她絮絮叨叨地骂着,不顾赵琬的反抗,抱起他就走。
赵苏惊住:金兵已到城下了?——这次来得好快!看来自南至北,北宋军队,想是沿途溃败,才能让金军如此神速吧……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初,干离不所率金兵乘大雪破汴京城。
靖康二年四月,大金贵族尽俘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和宗室嫔妃,及大臣无数。干离不牢记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嘱咐,劫城前先吩咐,若看见身上有香气的男子,不可冒犯。——其实是怕赵苏被乱军误掳至金,若给皇太子完颜煜遇见,到时又不知如何收场。于是把一干人犯,押解北行。点检北宋皇室成员,似乎事先逃匿不少,干离不也不一一追究——毕竟金军此次南下,志不在此——只是把汴京城内珍玩宝物,劫掠一空,撵送金邦。
北宋王朝,至此灭亡。
百年富盛,毁于一旦;宛如一梦,江南春思。
35#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6:2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部完!!
我说了的,很长的!!!
唉!!
36#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6:26 | 只看该作者
第三部 玉京艳史
靖康二年七月。商邱(今南京)行宫。
夏天才刚刚过去,炎热的痕迹还未来得及从人间完全挥发。
行宫里的人都还穿着轻薄的衣衫——秋风不至,何知秋意如许啊。
万字形的阑干边,穿着华丽服饰的老年妇人,在使女的簇拥下默默看着满湖开败的莲花。
这就是赵佶的母亲慈宁太后。
她看起来已经老相毕露,然而偶尔抬起来注视远方的目光里,还是锋锐依然。
北宋既亡,江南正是无主。
徽钦二帝被掳,侥幸躲过一劫的北宋皇室成员们,群龙无首,危机暂逝,自然地产生了权力之争。
以太上太后慈宁为首的一派,和以赵佶之妃孟太后为首的一派。
慈宁太后因为为人刻薄倨傲,不如年轻的孟太后会笼络人心,因而在这场权力之争中明显地占了下风。
慈宁和孟太后昔日虽有婆媳之情,现在却早已反目成仇。
成者往败者寇。象她们这样已经公然撕破脸皮的明争暗斗——一旦分出了胜负,不论失败者是哪一方,下场恐怕都很凄惨。
虽然大部分旧臣都站在孟太后那边,但胜负尚未最终决定。
慈宁苦苦思索着该如何挽回败局。
然而苦无计策,她疲惫而焦躁地叹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了曲阑干下的满湖秋水。
此时西风微凉,菡萏香销,——让这位年老妇人的心里不自觉地起了悲秋之感。
她心里感慨万端,想起了自己那些早已逝去的青春,想起了曾恩爱十几年的皇上赵顼,想起了当年的洞房花烛夜,不由心动神弛,心情激动,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也浮上了些微红晕。那是一段多么幸福的日子啊……那是她这恂恂一生里最甜蜜的时光……可惜好景不常……她又想起了赵顼对自己的始乱终弃,想起了那个从自己这里夺走皇上全部心思的妖女林倾国……她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那么久了,嫉妒的毒蛇还是时时地嗜咬着她的心灵……
一种无法发泄也无法言明的的情绪堵塞在慈宁的心里,窒息得她痛苦地咬住嘴唇,身体几乎痉挛了起来。
“太后!”
猛然惊回,看到恭敬地侍立在一边的冯浩。
只有冯浩对自己这么一如既往地忠心耿耿啊……
慈宁欣慰地吐了口长气,摇摇头,试图摇去方才那些不快的心绪。
跌入现实,她几乎掉光的眉毛又烦躁地皱了起来——那群大臣!那些该死的混蛋!
她脸色阴沉,看着冯浩,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消息?”
冯浩尖尖的嗓子笑了两声,脸色兴奋,悄悄道:“禀太后,老奴没有探到什么军情,倒刺探到一件秘密。”
“哦?”
慈宁眉毛一扬,会意地遣下了周围的使女。
冯浩凑上前来,悄声道:“太后!您猜老奴今天从大中大夫蔡大人那里套出了什么秘密?”
“什么?”
看见冯浩激动得浑身打颤的样子,慈宁也不由地兴奋起来!
她知道大中大夫蔡攸乃孟太后亲信,从他那里套来的消息必然跟孟太后有关。
难道是孟太后的什么把柄被冯浩套出来了?——蔡攸往日乃徽宗钦宗御前近侍,慈宁素好干涉国事,故颇了解其人,亦知蔡攸这人为人倒无大过,唯有一个毛病——贪杯,喝多了便口无忌惮,往往醉后吐真言。而孟太后往日禁闭深宫,不甚了解其人,如今竟然委他以重任。——而冯浩能看出蔡攸乃孟氏一方的弱点,从他那里开始突破阵线,也可谓聪明。
想到这里,她脸带微笑,点了点头,道:“你探到什么秘密,告诉哀家罢,不必卖关子了。”
冯浩满面堆笑,连声道:“那是!那是!”望前附耳低语。
站在远处的使女们,看见冯浩俯在慈宁太后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太后的表情先是惊愕,再是不屑,继成欢喜,最后竟自笑了起来!
这时候轻轻地扬起了一阵秋风。
一叶落而知秋。此时纷纷落下的,又岂仅一片木叶?
行宫里植得最多的,还是梧桐。大概是因为凤栖梧桐的传说,给这种南国常见的乔木增添了几分王者气息吧。
如同飞倦的蝴蝶,有一片梧桐叶轻轻飘落在慈宁太后的肩头。
她心思微微一动,——蓦地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淡薄而又飘忽,如沁如流,如梦如影。
慈宁若有所感,缓缓抬起头来。就见隔岸千倾,已经渐渐褪了深绿的柳树下,一抹隐约的白影。
“雍王爷?”
冯浩意外地低语了一声。——突然就有箫声破空而起。
吹的是一阙春江花月夜,行云流水般的箫声里,甚至可以听到##被过滤##人的呼吸之声。那仿佛是在诉说,多年以前一场值得追忆的梦境,历经千世千劫,穿越亘古来今,到最后终归了空影…………
那些青春岁月,那些爱恨纠缠,那些无法忘记的往事啊……
折柳声中,吹来不尽;落花影里,舞去还香……
慈宁心绪起伏,一时怔忡难言。她抬起头注视着遥遥相对的那抹白影,老眼渐渐迷离起来。
白衣如雪,暗香盈袖,当年御莲池畔,灯火影中……那个风华绝代的##被过滤##人……那不是林贵妃那个狐狸精吗?
她……她……还活着?
慈宁倏然而惊,吓出了一身淋淋冷汗!
她猛地摇头晃去这种纠缠不已的错觉,屏住气息,仔细往对岸一瞧,——不是。
是雍亲王赵苏……只是那个骚狐狸精遗留下的野种罢了……
可是不知什么,远远看去,给人的感觉,真的和他那个狐媚子娘好象……
明明隔得那么远,连容貌根本就看不清楚,可是,为什么会觉得那个##被过滤##人孤寂的背影,却仿佛正在暗示着一种无法成言的媚态呢……
冯浩说得确实没错啊……看起来越清冷高傲的人,
37#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6:27 | 只看该作者
“王爷!”
沉湎在自己思绪中的赵苏一惊,回头一看,是侍卫不知何时到了身边。
“天色已晚,请王爷回去吧。”
冷静得钢铁一般的侍卫,虽然是用恭敬的措辞说话,语气里却带着不容违抗的严厉。
身边的人都是慈宁精心挑选来监控自己的大内高手,平时赵苏可以强迫自己当他们隐行,可是此时他满心凄怆,不自觉地感到了无限的落寞。
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真的好寂寞啊!
超脱红尘,原来也不是这般容易的事……
他默然叹气,站起身来。
房中蜡烛早已燃好,在秋天的夜晚里,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居然会感受到丝丝寒意。
侍卫都在廊下,房中空无一人,桌上已经摆好了菜肴。
实在没什么胃口,赵苏随便动了动箸子,就吩咐撤了下去。
这时另外一名侍卫从外进来,躬身而立,把手里的金杯放在桌上。金杯里有大半杯晶莹的酒红液体,发出醇厚的香气。
赵苏疲倦地道:“我不喝酒。”
侍卫说:“这是太后所赐,请王爷务必领受。如今天气渐冷,太后赐酒为王爷驱寒,实在一片爱护之意,王爷岂能无视?”
慈宁会一片好心,赐酒给自己驱寒?
赵苏心中冷笑一声——鬼才相信!他强自捺住火气,淡淡道:“我不想喝。”
侍卫说:“太后吩咐过奴才,一定要看着王爷把酒喝下去。请王爷把酒喝了罢!”
赵苏心中无名火起。他懒得再跟侍卫理论,站起来就打算进卧房里去。
侍卫敏捷地挡在了他身前。
“你干什么?让开!”
赵苏怒瞪着身形如塔地拦在前面的侍卫,冷声道:“你要干什么?以下犯上么?”
“奴才不敢。”
那侍卫神色不动,口气淡然地道:“只是太后吩咐过奴才,一定要看着王爷把酒喝下去!”
见赵苏直视自己,他竟也不避回视——眼神坚定,毫无退让迹象。
知道在这些唯慈宁之命是从的侍卫眼里,自己不过是慈宁控制下的一具傀儡!——心里突然涌上的悲哀使赵苏有快窒息的感觉,他一言不发,回过身抓起金杯,仰头把满满一大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就算是毒药,又复何惧!赵苏喝得差点呛到,咳了好几声,随手把金杯望地上狠狠一掷,怒声道:“行了吧!!——还不给我滚开!!”
“是,王爷!”
侍卫恭敬地退到一边,另外一个侍卫去把金杯捡了起来。
退进卧房,才发现自己刚才喝得太猛,衣襟上都湿了。
随手拿来一方罗帕擦拭着湿漉漉的衣襟,赵苏想着慈宁为什么要叫侍卫逼自己喝那杯酒?——难道有毒?
难道那个老女人想不出其他折磨自己的方法,开始尝试给自己下毒的乐趣了?
赵苏苦笑一声,有毒又何妨?——他并不怕死。
随她去吧。多想无益。——还是洗漱了就寝吧。



躺下没多久,赵苏突然感到浑身躁热。
月光从纸窗外沁进寒意。他一向并不畏冷,所以纵然秋宵,也只盖了薄薄的一层锦被。
可是,这仿佛从血液里,从筋骨里望外灼烧出来的热意,还有变得奇异地敏感的肌肤。展转反侧间摩擦着枕、褥,就会感受到从未体会过的快感……
到底怎么回事?
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神志在这突如其来的麻痒热浪里渐渐在消退——心底里却响起了陌生的渴望,——再也无法忍受,想要发泄##被过滤##,想要发泄##被过滤##——那是,原始的冲动,正HOT辣地轰炸着头脑……
“啊!”
赵苏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浑身乃至四肢都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只是被##被过滤##的火焰灼烧得甚至开始痉挛起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
纵然久锢深宫,未谙尘世,然而赵苏毕竟已是弱冠男儿,岂能不明白此时此地——这惊涛骇浪般吞噬自己的##被过滤##是一种什么样的##被过滤##!皇族子弟,一则饱暖思淫,二则家人教唆,多半十五六岁便已开始涉足云雨巫山。然赵苏先是漂泊关外,再是被囚深宫,竟无机会接触绿鬓红颜。加之他本性洁癖,生憎肉欲,更从无此般心肠。——那一年在关外,与耶律大石两情相投,相拥于地,眼看一发不可收拾……他当时真是很恐惧……虽然是他情不自禁先吻了耶律大石,然而他当时的心情,无非止于亲吻。
就算两人相爱,一吻可以足矣……——赵苏就是那种连##被过滤##也清淡的人。
——幸好被耶律大石的弟弟夷列赶来搅散了……对于耶律大石,赵苏一向敬他爱他而又怜他,自忖也实在狠不下心肠拒绝他……
幸好呢……
蜷缩着身子,赵苏被体内一阵一阵往外冲突的热浪烧得有点神志模糊。
那种如万只蚂蚁攒入血肉搔动的麻痒——他翻过来又翻过去,移动着身子,贪婪地用火烫的脸庞感受着床沿的冰凉。
不不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慈宁赐下的酒?——混沌的脑海里微光一闪,赵苏心里一惊,是了,定是!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难道……是……是……要自己……沉迷……酒色……
赵苏昏乱地想着,喘着气笑了起来,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这……这……这算……哪门子……报复……
灼热的室内突然有轻微的冷气。
模糊的视线扫向门口……一个……陌生的……高大黑影。
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是谁?!
赵苏的心猛地一缩,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恐惧!“是……是……是谁!?”
用干哑得不象话的嗓子拼命喊出声来,只觉身上的热潮又发起了一阵汹涌,赵苏情不自禁地扭摆起身体——想要!想要被碰触!啊!天啦!不要,不要这
38#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6:28 | 只看该作者
忽然听到房外的脚步声。
沉重而又迟缓,后面似乎还跟着一个人,脚步声颇为轻快。
立刻敏感到是谁。心脏倏忽缩紧。
果然是慈宁慢腾腾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张邦昌。
看着慈宁太后,看着这个老妇人得意而喜悦的双眼。再看看后面的张邦昌,看着他得意而冷酷的神情。
赵苏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憎恨他们。
就算是如此地被损害过被侮辱过被##被过滤##过,——他心里却只有纯净的悲哀,无论如何,他还是没法子象慈宁憎恨母亲和自己一样,去憎恨和报复这两个损害自己、侮辱自己、##被过滤##自己的人。
他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有点难过。

赵苏他自己不明白。
天性如冰雪的灵魂,怎么会因为红尘的牵缠就堕落尘埃呢?

慈宁也正打量着眼前头发散乱,脸色惨白,看起来仿佛一个破布娃娃的赵苏。
从他吃力的举动就可以看出,昨夜他在张邦昌那个大块头家伙身下遭受了怎样激烈残酷的##被过滤##。
她心里涌上了快意。
这个一向清冷高傲的小子,终于也有今天吗?
堂堂亲王被一个粗鲁男人在床上折磨得死去活来——我们赵家的脸面可都让你丢光了!
她厌恶地皱起眉头,带着嘲笑的表情去看赵苏的眼睛。
那双总是流露出水晶一样清澈悲哀的眼睛,是她最讨厌看到的!——不论她在心里怎么确信赵苏不过是林倾国那个骚狐狸精带进宫来的野种,——可是那双眼睛里,完全无心于这个世间的神气,却每一次都让她刺眼刺心!


慈宁突然很庆幸——当年,被自己故意扔进苏州贼寇的炮火之中的赵苏居然奇迹般地生还,然后又展转回到皇宫。
要不是倚靠他的力量,她怎么能虏获孟太后裙下重臣张邦昌的心意呢?
原来,冥冥中,造化自有安排。
咦?——莫非是因为那个女人抢走了自己心爱的丈夫,老天就安排她的儿子为自己所用,以为补偿?
心里豁然开朗!慈宁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那我有何必客气?老天生他下来就该是补偿他娘亏欠我的部分!
哼!就算你长得再一副冰做心肝雪为肺的清高模样,可惜还不是天生的贱命!
她眼角微瞥赵苏,看到那苍白脸上沉默的悲哀,不由冷笑一声,心里舒坦了好多!——眼光一转,却意识到张邦昌正看着自己,等着自己说话。
慈宁道:“从今天起,你搬到南殿前院,跟哀家一起住罢!”
赵苏吃了一惊,不明所以地看着神色平和的慈宁太后。——她一向最憎恶自己的,不是吗?——所以当年才会让幼小的自己孤独地一个人住在深院的后进里,甚至不准任何人跟自己说话。那时,和自己做伴的只有风声,雨声,鸟声,虫声,——还有深夜无寐,幽幽的是鬼魂的叹息声吗?
孩提时的悲哀心事,轻轻掠过心头。——那是怎样孤独恐惧的一个个漫长夜晚啊……
——但现在?
却听得慈宁冷冷道:“你虽不过是狐狸精带进宫来的野种,又身沦下贱,不过眼下宗室无嗣,只好勉强抬举你了!——好歹你还领受过先皇和我皇儿的教诲,如今也只好但愿他们的福气保佑你罢!”
赵苏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却见张邦昌望前走来,至床前一跪:“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
赵苏惊呆了!
原来孟太后与慈宁争权,自然也不能自王天下,效法则天皇后——须得立一听命于己的皇子,而自己好打那垂帘听政的主意。然孟太后手里有三岁的康王之字赵邡,慈宁这边却是除了赵苏再无人选。——只因此时,北宋皇室王孙妃嫔,已被金人劫掠一空,侥幸逃出的竟全是权贵大臣。而赵苏乃干离不奉完颜吴乞买之命,有意放他未掳。
慈宁既已争得张邦昌之支持,——张邦昌手握兵权,他一旦倒戈,即可决定双方胜负。这也可谓成也是他,败也是他!——而此时孟太后一方尚不知情。两人及冯浩合谋,深恐夜长梦多,顶好是猝然发难,趁孟太后一方尚无警觉之时发动兵变,扶立新帝!
而这新帝,人选何来?
张邦昌当即提议雍亲王赵苏。——原也因为慈宁身边,只有赵苏是皇室赵家直系子孙!
然此提议对于慈宁,真可谓刺骨刺心!——她平生最憎恶之人,无非林妃赵苏母子!——林妃已死,姑且不论,对于赵苏,她可是时时刻刻恨不得把他打进十八层地狱,火烧油煎刀斫箭刺!外加践踏上百遍千遍!——只恨不得时时刻刻把那狐狸精的种子捺进污泥尘埃——现下居然教她捧他上皇帝位置?——那是真的比杀了这老妇人还要使她难受!
张邦昌笑道:“这就是太后想差了——就算雍亲王做了皇帝,反正臣还是忠心于太后的不是吗?——太后放心,反正大权是在太后您老人家手里!就算雍亲王君临天下,别看那些老百姓看他怎么风光,可他还不是太后您手里的傀儡——你爱怎么折腾他就怎么折腾他,微臣还可以效劳!”
慈宁心中一想,心思顿时活动开了——倒也是!不管赵苏是亲王是皇帝,只要那根操纵他的线还握在自己手里,就不怕想不出法子折腾他!她甚为高兴,不由得笑道:“好!很好!哀家就抬举他,教他做这个皇帝罢!”心里却冷笑着想道:天下人都说做皇帝神气得紧,可惜你没这种命!——我非得叫你这个皇帝当得哭也哭不出来!
当然,前提是自己得大劝在握。
她稍微有点不安,看着张邦昌道:“爱卿你往后可得帮着哀家。“
张邦昌是何等人,岂能不了解慈宁心中所虑?——他虽兵权在握,却对孟太后和慈宁均无兴趣。前些时投靠孟太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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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6:30 | 只看该作者
可以忍受吗?
真的可以忍受吗?!
他曾经以为沉默和忍耐,可以换来自己所想要的安宁。
毕竟,他不想要富贵,也不想要热闹,——那些,都如烟云。
他所想要的,只不过是心灵天空里的一方安静罢了!
更何况——走过了幼年的寂寥、少年的漂泊,那种无家可归、无家可归的悲哀,使赵苏不得不努力地强迫自己适应这个世界。——任他雨打风吹,任他人事更换,只要我以平常心相对。
毕竟,在这无缘无由只是命运作弄般的戏剧人生里,就算你指天骂地,碰头出血,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啊!——该来的还是要来,老天爷他只管在缈缈苍天里闭着眼睛!
所以,赵苏学会了适应——沉默、忍耐,在命运的夹缝里,淡漠地看待这个一路烟花变换的人生。
是的,他可以适应、他可以忍耐——哪怕是再难以想象、再难以承受的痛苦和磨难啊……
我那些悲哀到灵魂里沉默与忍耐,难道就该换来这样的屈辱与##被过滤##……
我可以忍耐一切的不平与苦难,可是也无法——无法忍受这样的耻辱的人生!……
赵苏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心里突然,如潮水退去般的安宁,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喧嚣与纷争此时都已归于纯然的空寂。
红尘扰扰,又有何趣?黄泉漠漠,未必堪惊。
只是,心里最深处的角落里,还是膨胀出些微柔软的疼痛……
重德……今生再不能一同领略春风了吗……
自己都能感觉到,眼眶里泛起的热热湿意。
张邦昌也觉察了皇上的异常冷静。
好象这些日子总显现在他神情里的屈辱消失了,又恢复了以前那个冰雪样的人。——眼睛里剔透无波,只是在睫毛微动处,似乎轻轻流过……水晶般纯净的悲哀。
不过,这跟他要做的事似乎没什么关系。
他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走过去,不慌不忙地把手放在赵苏肩上。
听见年轻的皇上说道:“把手拿开。”
声音如水,没有一丝颤动。
张邦昌突然地就##被过滤##地吻下来!
紧紧抓住坐在龙椅上的年轻君主的脖颈,强迫他苍白的脸庞仰向自己!
粗鲁地压向紧抿的嘴唇,鼻端闻到从赵苏散落在颈畔的如云如雾的黑发轻轻萦绕开来的芳香。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张邦昌倒退了一步,惊愕了足足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是年轻的皇上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咦——他终于明白,原来以往都是遵从慈宁那老太婆的吩咐,逼着赵苏事先服药。——每次把他压上床时,他几乎都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了!——所以象这样干净利落地挨一巴掌还是第一回!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神经深处似乎有一根点火索被引爆一般,倏地兴奋起来!
好!好极了!
轻佻地看着神色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年轻皇上,——苍白得透明般的脸上明明就是蔑视和傲慢。
啊!这个无心于世间的冰雪般人,今天终于堕落红尘性情了吗?
张邦昌摸了摸犹自疼痛的脸颊——赵苏平时看起来简直就象没有实体的魂灵,可是没想到打起人来倒实在很有“实体”感!
“哦?——皇上,您终于厌倦了微臣的服侍了吗?以前您可都是一上床就迫不及待地缠住臣不放呢,今天怎么还没上床就开始对臣动粗了?”
说这种颠倒黑白的侮辱话语是张邦昌的拿手好戏。——他深知那些清净心灵对这些污秽语言的微弱抵抗力!——尤其是象赵苏这种看起来简直跟尘世绝缘的人种!
赵苏果然脸色微变。——但很快地就平静下来。冷冷地睨着他,竟无示弱气象。
看来今天有好戏啊!
张邦昌大笑出声,大步过去一把抓起装着药酒的金杯扔到了殿角!
——“哐啷”,金杯砸到墙壁,又掉落到了地上。
一大片酒红色的液体顺着墙壁流了下来。
“既然皇上不爱喝,那臣岂敢忤逆圣意?”
——什么哀家只有一个要求,一定得让他习惯于服用这种药酒!
——让那不可理喻的老太婆死一边去吧!
张邦昌在心里暗骂慈宁,——突然听到殿角有怯生生的女孩子声音:“哎……呀……太后吩咐奴婢,要瞅着皇上把这药酒喝下去的!——不然奴婢——”
“谁?——”
完全忘了这大殿里还有一个人,张邦昌真真吓了一跳!

回过头来就看见缩在殿角里的小宫女,害怕地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
能够被忽视其实最好。可是想到违背太后吩咐的可怕下场,她还是战战兢兢地鼓起了勇气。
虽然说和赵苏之间的关系是慈宁默认的——她派来监视赵苏的侍卫们也都心知肚明。
可是,对其他的人是绝对保密的。——张邦昌的猖狂,其实也只止于他和赵苏独处的时候,只止于这被包围在万竿绿竹中间的深宫内殿。
对外而言,对那些毫不知情的太监宫女,大臣百姓,赵苏毕竟还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国之君!
不料这小宫女——他真是兴奋过头了,居然忘了这个女孩子的存在!
当下张邦昌脸色顿变。

赵苏岂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一声“等——”没来得及叫完——张邦昌已然拔刀出鞘!只见银光一闪。——血喷如柱,小宫女的头颅已经随着剑挥而起,然后碰地掉下地来,骨碌碌地滚出了多远。
可怜她连叫都没有叫得出一声。——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惊异地看着这个她已然出离的世界。
鲜血喷溅在墙壁上,地上。张邦昌的衣服上。
他毫不在乎地把沾满血迹的刀哐啷回进刀鞘。

这就是权力。这就是深宫。
赵苏突然想起了以前似乎发生过同样的事情。——是的,那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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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6:31 | 只看该作者
一路转下长廊,正是月色如水。
照在身上,微有清寒。——穿过万竿绿竹间的曲折小径,赵苏在池塘边住了脚步。
方才不过大约半个时辰的光景,此时忆来竟恍如隔世。
张邦昌死了……——当皇帝也有好处,至少杀了人不会有人来追究自己的死罪。
开始,抱着不过一死了之决心的却是自己。
然而,红尘扰扰,固然似乎无趣;黄泉漠漠,却也始必无忧。
我是无缘无故地遭受屈辱遭受折磨的人,为什么我反而只有死去才能免除这一切?
为什么不是那些无缘无故地侮辱我折磨我的人去死?
大概就是这一念心转——使他愤然举刀劈向张邦昌吧。
赵苏深吸了一口清冽的夜气。
张邦昌死了,慈宁会有何反应呢?——以后又会有什么无法逆料的事情发生呢?
不管怎样,是决不会让这样的屈辱和痛苦在自己身上重演!决不!
偌大世界,十万众生,为什么只有我偏偏得承受这些事情?
我也是上帝脚下一员子民啊——我不信……痛苦悲伤就是我今生的宿命!……
人世如烟花,我却不信这三千红尘里独独就没有我的桃源堪寻……

突然听到身后的动静。
原来是侍卫跟随而来,虽然还是不敢违背慈宁吩咐牢牢看守他的命令——目光中却闪烁地带着一点胆怯。
看到杀人如麻的本朝枭熊张邦昌居然被这明明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皇帝干净利落地砍成了两段——饶是武功神威如他们,也未免有点悚然之感吧。
看他样子,八成以为那小宫女也是被狂性大发的皇上给顺便杀人灭口了吧。
瞅着他目光闪烁的模样,赵苏突然觉得好笑。
早知道杀一两个人就能挽救自己在这些侍卫心目中的形象,那真应该多杀几个人!
看来,当皇帝确实不错啊……今夜第二次想到这个问题……他不由得冷冷一笑。
看来是应该感谢那位“仁慈”的太后啊……逼着自己当上了这个偏安东南的小朝廷的皇帝……
蓦然惊觉自己这半刻所思所想,竟然跟那些冷酷嗜血的朝廷重臣没两样……现在主宰我的思想的人真的是“我”吗?
赵苏悚然一惊——但目光流动间,瞥到那一旁警惕地盯着自己一举一动的侍卫——却不由太息出来。
被逼至此——非我所愿!奈何?

他回过头来,对那名侍卫淡淡道:“走罢。”
“去……去哪儿?”
看着一身血腥,在水银般的月光下犹如鬼魅般的年轻皇帝——完全不是平日里那个看来如冰雪般落落无心于这个世间的人了!——侍卫竟然心惊得口吃了起来。
赵苏冷冷道:“还能去哪儿?——你们不是正在发愁怎么向太后交代么?朕去替你们解释好了!——跟朕去见太后罢!”


深夜围炉,南殿里正是香烟氤氲。
“呀——”
拉开殿门,见是皇帝,宫女好是吃惊。——再瞧一眼,霎时倒吸一口气,就定在了那里!
满身鲜血的年轻皇帝,苍白的脸上都飞溅满尚未干涸的血迹,浓浓的血腥味在这清夜里弥漫开来——这,这是那个看起来总是温柔沉默的青年皇帝吗?
她一直觉得,这个刚登基不过两个月的皇上,似乎总处在太后的压制之下。所以他的脸上才经常露出那样悲哀的表情吧?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无心于世间的冰雪、沉默于苦痛的羔羊、寂寥于深宫的孤魂……总之,不是这红尘中人,不是这红尘中人!
可是,此刻看来是什么?——明明就是踏进血腥地狱的修罗……
宫女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也瞥见了跟随皇上身后的侍卫脸上恐惧的神色……
听得皇上问道:“——太后呢?”
也不再是平日里如水晶般澄澈的声音了!掺进了太多凡尘里的沉淀……
“太后在内殿喝茶……皇上请稍侯,待奴婢为皇上禀报——”
话还没说完,皇上的身影已经越过了自己。
越过时带起的轻轻的风,送进鼻端血腥的气息。
“谁?”
廊上传来的脚步,决不是宫女们轻悄的莲步。
是谁这么大胆,不经禀报就擅自闯入?
慈宁放下手中的茶盏,生气地又喝了一声:“谁?”
“是我。”
出现在门口的人影,教慈宁惊悸地倒喘了一大口气!——这!
满身血腥的年轻皇帝——和神色恐惧地跟在后面的一名侍卫——那是自己亲手挑选的大内高手——是什么事能让这堂堂汉子惶恐至此?
但是,最诡异的还是赵苏——为何满身血迹?看他样子又非受伤!深夜来访有何目的?这狐狸精的野种儿子自从搬出这里后,不是从来不肯涉足了吗?——老妇人心思转得飞快,但她又岂等闲之辈,怎会被一点血腥吓住,当下厉声道:“皇儿!——夜闯母妃宫殿,礼出何处?进殿竟不禀报,又是谁人所教?——哀家教导你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没一点皇家气度,——真是没家教!也怨不得你,原是野种来着!”
就算赵苏如今是大宋皇帝——可是在她心目中,还不是林倾国那个妖女生下来的下贱种子而已!从赵苏幼年起,那真是连狗也不如,只要宫女内侍不在旁边,她爱骂便骂,想打便打,从来如此!
此时自然也不例外!
而林妃死后,赵苏刚被送到她身边时,听她如此恶毒地谩骂自己和母妃,自然也会气极顶嘴——可这不过火上浇油,只能换来慈宁更加恶毒的谩骂和毒打!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在她的谩骂声中,赵苏就沉默了。
而此时赵苏也没有接嘴。只是冷静地看着她。
然而他的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以往那种温柔无害的悲哀。——依然没有憎恨!可是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已经完全出离了愤怒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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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6:38 | 只看该作者
建炎三年、春侯深时。
皓齿清歌,犹绕余响;细腰双舞,唯遗汗香。
婚宴已毕,朝臣尽散。——皇宫北殿今夜至,正是洞房花烛时。
平时惯穿素色宽大的衣衫,此时身着这沉重拘束的的大红吉服可真觉不大舒服。然而对于未知生活的憧憬和期待,使年轻的大宋皇帝赵苏还是兴冲冲地加快了脚步。
寝宫里,银烛光浓,兰麝烟轻。
隔着薄雾般的纱帐,依稀可见其中端坐的、凤冠霞帔的皇后的身影。
心里涌上难以抑制的激动,使赵苏不由得稍稍屏住了呼吸。
红巾挑落,皇后缓缓抬起头来。
咦——
使赵苏乍然错愕的不是眼前这名女子冷然的美丽,而是她给予自己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萍水相逢,应是他乡之客!面善至此——莫非几时故知?
可是,他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名女子……这些年,如转篷漂泊关外,如囚徒独居深宫,身边红颜,从来寥寥。
可是,这样……仿佛泉水般涌出心中的熟悉感又来自何时何地?

第二天就知道了答案。
“臣朱江叩见皇上。”
皇后的胞兄朱江被引来面谢圣上。此次皇上大婚,百官皆官生3J——加之“可怜光彩生门户”,这位国舅因妹显贵,顺顺当当地当上了中书侍郎。
一听朱江这名字,赵苏只是微微有点疑惑——好象在哪里听过的样子?——仔细一看抬起头的大臣,不由吃了一惊!
……宣和三年……苏州……博山香炉,银烛初明,栏杆十二,花梢倒影……乱军如潮,锣鼓喧声……
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神色冷俊的男子,跟当年那个美丽惊人却也心计惊人的朱府少公子的身影陡地重合起来……
“是你!……”
赵苏吃惊地张大了眼睛——难怪会有那么奇怪的熟悉感,原来皇后就是朱江的妹妹!
仔细一看,他们两兄妹给人的感觉确实很象!都是那种冷艳到极点的感觉——远看赏心悦目,走近却只能落得被冻伤的结局……
突然就又想起了方义、阮应月……这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爱恨交织,当年自己可是唯一的旁观人啊……
“……”
朱江脸上也露出了惊愕的神情——随即转为尴尬!——先是不料自己来面见的皇上便是当年寒酸可怜如乞丐的那位三皇子——随即大概就想起了自己对他颐指气使的那些往事吧……
“这……”
他尴尬至极,本来想好欲献忠心的一大篇说辞此刻全说不出口,头上不觉冒出了冷汗——却听皇上突兀地问道:“方义和应月儿还好吗?”
见这年轻的皇上语气亲切,似乎并无怪罪气象——朱江心下稍稍安稳,但一听皇上的问题,又尴尬了起来!只得支吾道:“好……他们在微臣府中,过得很好……”
赵苏摇了摇头。——外表看来俊美文弱的朱江,内心之自私残忍其实竟非常人所能想象。——当年他被慈宁有意弃于乱军,后被收留在朱家,整整和这三人相处了一年光景,当日朱江是如何残酷对待对自己一片痴心的方义和总为了方义委曲求全的阮应月——他岂能不知?
看来,那两人到现在恐怕还是没过上好日子吧……
方义、阮应月……和自己……其实彼此并无可以类比之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苏的心里就是悯悯流动开同病相怜之感!
他微叹一声,不觉想起往事……
朱江是当年权势熏天的六大臣之一朱勔的儿子,而方义是与官府不共戴天的“反贼”“吃菜事魔教”教主方腊的儿子。
这样两个出身和人生都应该是水火不相容的人偏偏走到了一起!
更搀和进一个对义兄方义一往情深的阮应月……
这三人一场乱七八糟的情感纠葛,当年看得年纪尚幼的自己真是心酸不已……而今十余年一晃而过,不知他们之间的千千万万结是否已然理清了呢……
情之所钟,实在难以理解……
这真是……怎样弄人的造化哦……

赵苏记得,朱勔当年因巴结慈宁,而终于进京,成为天子门墙之下几位红人之一 。后来靖康国难,几位权臣,罪责难逃,王牖被诛,李彦赐死,朱勔逃得一命,只被放归田里。现在不知朱江宅所何处?
他突然兴起想去看看的念头——当然,一半也是为了想知道方义和阮应月的近况……遂道:“卿家属仆婢,想来已曾搬运完毕罢?朕欲往卿家一观,不知卿家是否乐意?”
他本是口气轻松地随便说说,虽然有这个念头,却也未必一定要去……却见朱江脸色突变!
赵苏心念促转——顿时脸色严厉,道:“怎么?你不欢迎朕去?”
“不……不是……”
朱江脸色慌张地支吾两声,最后竟下定决心模样,——吐了一口气,正视赵苏道:“不瞒皇上,方义和阮应月已经死了。”
“为什么?!”
赵苏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当初他流落朱家,与方义、阮应月甚为相得……深深了解方义看似稳重刚烈,其实寡断多情的个性,也极为同情深爱义兄方义,却因为他心有所属悲苦难言的阮应月……其实从来只有异性风月,这两人却同堕同性纠缠,此等背德逆天之事,诸色世人,多半会视为孽情,决为不齿!——然与他们厮混颇久的赵苏呢,一则自幼不得长辈亲爱,生疏世法礼教,二则他天性淡漠随和,竟然从来浑然不觉异样!——所以一旦流落大漠,与耶律大石彼此吸引,他心理上竟然也没有多少抗拒……多半也是因为耳濡目染方、阮、朱之间情事,竟习以为常了吧!——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然而……
朱江神色不变,淡然道:“秉皇上,——病死的。”
见年轻的皇帝根本不相信地盯着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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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6:40 | 只看该作者
但说时光如电,转眼就到了建炎四年。
皇后回府省亲的次数似乎是越来越多,赵苏觉得自己几乎难得见到她!
虽然是因为他平常就不到皇后宫中去。——但不知从何时开始,皇后竟然不前来问安了。
心里疑惑,不由移步前往。
甫进殿就听到婴儿的啼哭声,赵苏不由一呆。
皇后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极亲昵地在哄着他:“乖乖,别哭……别哭……”
旁边奶母则在絮絮叨叨地说:“把他交给奴婢吧,皇后,看他脏了您的衣服……”
——“这——这是谁的孩子?”
强自压下心头的疑云,赵苏问。
皇后抬头见他,脸色顿时刷白。
她本来是把孩子偷偷寄养在娘家,思念太甚,才命人悄悄带进宫来一看。——那里料得这么凑巧就撞上皇上驾临呢!——他平时不是从来不来自己宫殿里的吗?
傻子也知道皇后脸色所代表的意思。
赵苏心里一下子血气上涌——他虽然知道自己是冷落了皇后,但是!
皇后却抢道:“——皇上,妾身也是为大宋皇族一脉延续香烟作想。”
她美丽如霜,竟无惧色。
赵苏心下一惊,缓缓道:“皇后——你……什么意思?”
皇后冷冷道:“妾身承蒙皇上恩施雨露,毫无动静,如今得他人相助,旋有子嗣。皇上岂不该感谢那人么?”
她既已认定看来道貌岸然的皇上乃污秽不堪之辈,哪里还肯口下留情,话语如锋,羞态尽敛。
赵苏说不出话,半晌才语气不稳地道:“你——你说朕不能生育?!——”
皇后只是冷笑一声。
走回宫殿。
宫女进来献茶。
赵苏心下茫然,盯着那宫女看了半晌。宫女只当皇上对自己有意,害羞地垂下脸,连颈子都羞红了。
赵苏心中欲狂——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皇上——”
宫女只叫得一声,一下子被按在地上,手上的盛茶的木盘当啷掉在地上。

第二年改元绍兴。
绍兴元年。……那名宫女并没有怀孕。
坐在殿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突然想起一件事,竟然忘了问那个男人是谁。……问与不问,又有何样不同?

绍兴元年七月。诏曰:二皇子赵琬过承到皇后膝下。
绍兴二年三月。诏曰:册二皇子赵琬为大宋国皇太子。
绍兴五年六月。金国太宗完颜吴其买病殁。大臣粘没喝、兀术拥立皇太子完颜煜为主。
…………
望帝春心,终归泡影;玉京艳史,再掀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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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6:19 | 只看该作者
第二部 江南春思
宣和七年春。北宋汴京城郊。
十一岁的乡下少年温尔雅,此时此刻正走在绿树参天的官道上。挟着春的湿软呼吸的东风吹动了他的发梢。空气里流动的有有繁花精致的笑声,有青草新鲜的呼吸,有燕子呢喃的繁音。官道两边的桦树、杨树都长出了发粘的和清香的树叶,椴树上鼓出了一枚枚快要绽裂的小花蕾。飘荡在春的空间里的杨花、柳絮,也都纷纷扬扬地——是不是在编织一个关于春天的梦境?
这是二月冷清寂寞的早春,路上鲜少行人。尔雅却偏偏喜欢这没有喧嚣的时刻,每天清晨都喜欢沿着这长长的官道走上一阵,一边呼吸新鲜的空气,一边任各式各样的沉思浮想占据难得空闲的心情。
踢踢踏踏地走着,忽然有马蹄声和车轮声,由远而近地,惊破了早春的寂静。
尔雅抬起头来,原来是一队官兵,护送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自前方迤俪行来。
这条大路本是姑苏至京城的官道,香车宝马,自然时时可见。但这等护卫森严的情形,尔雅倒还头一回看见。敢是豪门望族的娇贵千金么?还是御召进宫的秀女彩姘?
随着路上稀少的行人退到路边,车马缓缓驶近。
好象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暗香,也在缓缓飘近。
随着渐行渐近的车马,这不可思议而又突如其来的暗香,源源渗进尔雅的意识。
是一种难以忘怀的朦胧芬芳,温柔而又沉默地漫过呼吸。
被湖色锦缎严严实实遮闭了的车窗,漏不出车中人的一丝影像。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暗香来源于车中,来源于那湖色锦缎后未知的车中人。
当马车缓缓驶过尔雅身边时,湖色锦帘突然毫无预兆地开了。
是为了领略这江南的早春吗?车中人急切而又矜持地探出脸来。
漆黑的头发如烟如雾泻落颈畔,显得神情不振的苍白面容。这些都不足于让尔雅惊讶,揪动少年心思的是那样的眼睛——
容貌平常的人,却有一双很动人的眼睛。剔透的黑眼珠儿,被睫毛围出了一圈儿阴影。
当他看着马车窗外的时候,仿佛不经意间从眼底深处散发开来的,竟是那样的悲哀。他明明穿着锦绣的衣裳,左右还有衣着华丽的侍卫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他的神情象是这世间里无法热闹的一抹孤魂。
烟雾蒙蒙的眼睛里,那样凄怆满怀的寂寞
——为什么会这么寂寞?
——为什么这个人的眼睛会这样的寂寞?
相望只是瞬间,这样的思绪却如露如电,在尔雅心中转了无数遍。寂寞——尔雅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这个奇异的人。同时——仿佛心尖上的肉,被什么紧紧揪住了——开始疼痛开来……
他呆呆地望着,呆呆地想着,一时张着嘴巴楞在路边。
车中的人显然是没有料到这样的画面,好象是吓了一跳。他惊讶地看着尔雅的时候,那种寂寞的感觉就从他眼睛里消失了。
但是尔雅心里不自觉地想到了:我知道这个人很寂寞,我知道这是一个寂寞的人……
车中人再看了尔雅一眼,面无表情的落下了锦帘。马车也蜿蜒而远去。那奇异的香气也随之渐行渐远。
只剩下尔雅还呆立在原地,目送着远去的马车。
那头一回自少年心中燃起的是什么?——一种陌生、青涩而强烈的情感……
仿佛,是一个未知梦的开始。
只不知,会是怎样的结局……
宣和七年春。北宋东京皇宫。
入夜。
马车轱辘轱辘行驶在皇宫里干净得象明镜一般的花砖大道上,虽然车帘并未拉开,然而一阵淡远熟悉的百合宫香味道袭入鼻端,便可让赵苏明了这到了何处。
刹那间,往事又上心头。
他还是忍不住,拉开了帘子,——不觉吃了一惊——几年不见,这宫中竟然大变了模样!
原来赵苏这几年在外流落,有所不知——这几年宋徽宗赵佶宠信道士林灵素,沉溺道教,已非一日之事。那林灵素原是一京城破落户,少入禅门,受师笞骂,苦不能堪,遂去为道士。有幸被左阶道逯徐知常荐入朝中,得到赵佶宠幸。这林灵素其实无甚本事,靠着一点妖幻手段,加之最善言辞,竟能在皇宫中如鱼得水,事事哄得徽宗深信不疑。他道:天有九霄,而神霄最高,神霄玉清府长生大帝君是上帝之长子,徽宗赵佶即是长生大帝君降生,蔡京是左元仙子,大学士王牖恰是神霄文华使,郑居中、童贯等,亦皆名列仙班,故此仍隶帝君陛下。又说宋徽宗宠擅专房的小刘妃是九华玉真安妃,崔贵嫔是神霄侍案夫人,满嘴胡柴,偏生哄得赵佶欢喜不了,遂听信林灵素,自封“教主道君皇帝”,在自己出生地福宁殿东建造玉清神霄宫,铸神霄九鼎,奉安道像,日夕顶礼。又在皇宫内修筑上清宝逯宫,自晨晖门,致景龙门,逶迤数里,密连禁署,山高林深,千岩万壑,麋鹿成群,楼观台殿,不可胜计。
此时赵苏看到宫中这般富丽豪奢状况,想起一路南来,途中见到的民不聊生状况,心中不由凄然。——乱世为民,可谓草菅!可怜!
又不禁为皇兄赵佶担心。如此挥霍民脂,能为久计?
突然看到前方有灯笼的光影,渐行渐近,原来是两个穿着内侍服色的人。
那两人低着头,与前行的马车擦身而过,赵苏无意中仔细一瞧前方脚步匆匆那人,不由大吃一惊,脱口叫道:“皇兄!”
“皇上?——”
护送马车的侍卫们一听这内侍打扮的人竟是宋徽宗赵佶,无不大吃一惊,然而定眼一瞧那人,可不是皇上是谁!
当下齐齐跪下,都叩头道:“奴才们叩见皇上!”
赵佶之所以扮成内侍模样,就是不想被人认出来。谁知道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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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6:21 | 只看该作者
小孩子和那正准备遵命杀了这奴婢的侍卫都一怔,不由望了过来。
只有那宫女,并不敢抬起头来,依旧双泪簌簌,额头在地上磕得碰碰响,鲜血把青石砖地染红了一大遍,口中哆哆嗦嗦的还在微弱地恳求:“请二皇子饶命……奴婢知错了……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原来这个小孩子正是宋徽宗赵佶的二儿子赵琬。赵琬是皇后朱氏所生,素得赵佶宠爱,赐号嫡皇孙。朱皇后当日所生为龙凤胎,赵琬早两分钟出世,还有一个女孩,赐号锦园公主。
这两兄妹生于宣和三年,正好是慈宁太后带赵苏到江苏省亲,而后弃他于乱军之中的那一年——故此赵苏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在皇宫里如珠如宝的皇孙。

他此时缓缓走过来,衣衫如雪,发色如漆,容色温柔,体香四逸,——赵琬和那侍卫都不觉看呆了。
赵琬突然叫道:“啊!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那个身上有香气的——!”说到这里,小脸上却显出一脸鄙夷颜色,冷哼一声道:“男人身上有香气,不男不女,不是妖精就是怪物!”
赵苏一怔,淡淡一笑。——许是麻木了吧,他对于这些流言中伤的承受能力已经超出了自己所想象的境界。
那侍卫也顿悟赵苏是何许人也,下跪行礼道:“奴才叩见雍王。”
赵苏点点头,要他起来,却转向赵琬温言道:“你为什么要杀她?她只是个没有权力的小姑娘而已,不让你进来也不是她的意思。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小小年纪,怎可如此心狠手辣?”
赵琬一脸不高兴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偏要杀她,要你管!”
说完命令身后的侍卫:“快给我把这个贱丫头砍了!”
“二皇子——”
那宫女连一声“饶命”都没惊叫出来,头颅就随着迸射的鲜血滚落在了青石砖地上,骨碌碌滚出了好远。她的眼睛因为恐惧睁得大大的。

“怎么样?我杀人是因为我高兴,你有意见吗?”
赵琬倨傲地把小脸转向眼前这个头一回认识的皇叔。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很想惹这个温柔淡漠的皇叔生气。
但是这个人却神色不改,只是呆呆地看了一阵宫女可怖的无头尸体。他疲倦地回答道:“你爱杀人就杀罢,……我并没有什么意见。”
他说完就转身向里走去。
四月的微风把他长长的散落的黑发吹得摇动了起来。他身上的香气轻轻地扑进赵琬心里。
孩子楞在原地,第一次感受到被忽视的屈辱。——他是父皇的掌上明珠,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违背他幼小的心意,也没有一个敢这样无视他的存在!——这个,这个身上一股女人香气的家伙,就算你是我皇叔又怎么样——赵琬气恼得小脸通红,愤愤地握紧了小拳头——你!给我记住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哭着向我求饶!

宣和七年,北宋国库余积,早已用尽,宋徽宗尚每日荒耽如故,只以金石美人为意。蔡京童贯等人,遂擅自主张,命宦官李彦,括京东西路民田,增收租赋。又命陈遘,经制江淮七路,量加税率,号经制钱。至是又因燕地用饷,用王牖议,令京西、淮南、两浙、江南、福建、荆湖、广南诸路,编制役夫各数十万,民不即役,令纳免夫钱,每人三十贯。委漕臣定限监督,所得不到二十万,人民已痛苦不堪,怨声载道,各地反抗浪潮又起,且种种天变人异,亦一时杂沓而来。
先是,有天狗星陨落,其声如雷;黑龟现京城中,长约丈余,出入人家,掠夺小儿而食。东京有酒保朱氏女突然长出了胡子,长六七寸,俨然变成男子——偏生又有卖青果男子,怀孕生下一子,又有狐狸升御榻高坐——前面之事,宋国君臣,还可侈语承平,恬不知异,然而狐狸跑到宋徽宗御榻上坐着这件事发生时,这天却正好是皇室小宴,皇亲国戚,三宫六院,太监宫女,都是亲见,岂有不以为怪?
那宋徽宗担心狐狸上御榻乃不祥之兆——生怕威胁到自己帝位——少不得慌忙就派人去请了林灵素来驱邪,务要他把那只亵渎御榻却又转眼跑得不见踪影的狐狸捉将出来。
那林灵素也应诏而来,仔细看了御榻四周,只说邪气深重,确是狐狸精作怪。只要把它捉住,皇宫依旧无事,天下依旧太平。——他其实是胡扯一通,根本不知道狐狸在何处,更不知道如何捉住他,只盘算等一会见机行事,凭他巧舌如癀,还怕骗不过赵佶等人?
当下他令人筑了法坛,戴道冠,衣法服,昂然登坛,望空拜祷,口中喃喃念咒,左手五指捏诀,右手拿着木剑,装作了一小时。他本来是想先装样子一番,然后骗宋徽宗那只狐狸因恐惧自己法力,早已逃出京城。然而却只听见宋徽宗在下面催问:“大师,找到狐狸了没有?”
原来也怪林灵素自己把话说大了——他说抓到狐狸就皇宫无事兼之天下太平,试问,有如此平天下安民心之好事,又正好在这内患外忧,焦头烂额之际,赵佶岂肯错过?故此催着逼着,务要找到那只狐狸不可!
加之坛下的皇族宫妃们,也随声附和,翘首以盼,只等林灵素把那只狐狸揪出来。
林灵素暗暗叫苦——他知道因为今天是皇室小聚,这里基本上会聚了北宋皇室的所有权贵人物,他是万万不能在这里露破绽的——不然今生休矣!然而此时又迫无良计——只急得他额头汗水滚滚下流——偏那赵佶还当他正与狐狸相斗,消耗了法力,连说:“看来这只狐狸还不太好斗哩!林大师都累出这么多汗水了!”
林灵素又急又好笑,心里恐慌到极点,此时也是他命有神助,——突然一阵风过,带来一阵奇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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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6:21 | 只看该作者
宣和七年秋,虎视南方已久的金国,终于悍然把进攻矛头直指北宋。十月,金国借口北宋收纳辽降将张觉,兵分两路,直往中原。西路由粘没喝统率,从云中南下攻太原;东路军由干离不率领,从平州进攻燕京,准备两路合围北宋汴京。——东路以降将郭药师为向导顺利南下。西路由于李师本的叛变,金兵直趋太原。时镇守太原的童贯玩忽职守,闻讯弃城逃回汴京。边报传来,举朝震惊。宋徽宗赵佶惊慌失措,一面遣使请和;一面又取消花石纲下“罪己”诏,号令天下勤王。——他虽然一向最宠爱二儿子赵琬,从来都想把帝位传给赵琬,但赵琬现在才五岁不到,只好忙忙把长子赵桓立为皇太子。——过了几天,赵佶心烦意乱,索性把皇位让给了皇太子,自己尊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退句龙德宫。
于是皇太子赵桓即位,是为宋钦宗。立皇后朱氏。尊母后为道君太上皇后。尊慈宁太后为道君太上太后。此时时已残腊,时光如水,转眼到了第二年,钦宗改元靖康。
靖康元年,金干离不攻克相、浚二州,直逼汴京,宋廷惶急。象蔡京童贯一班奸臣,率先便开始捆载行李,收拾私财,搬运娇妻美妾,爱子宠孙,偷偷出走。第一个要算那“神霄文华使”王牖,跑得顶快;第二个就是蔡京,尽室南行。连太上皇赵佶也准备行囊,要想东奔了。
时吴敏、李纲等大臣请诛王牖等,以申国法。宋钦宗赵构于是下诏赐死了王牖、李彦等人,将朱勔朱放归田里。而赵佶却带了童贯、高俅等人,向亳州东行。
赵佶既走,都中尚留着钦宗赵桓,顿时朝上诸臣,议守议走,争执不下。那钦宗其实也胸无大志,更不晓得什么叫做国家安危,——以前太上皇面前,他还能勉强装出一副大义凛然之状,好教父亲放心,现在赵佶一走,他一想到金军将至就吓得要死,只想逃命。然而主站派的大臣李纲等苦苦谏阻,愿为皇上死守京城,肝脑涂地,亦为不辞——赵桓没什么主见,也多少有点感动,只好答应暂留汴京。——这样延误两天,金兵已围城下!这可是想逃也逃不了!
金兵既至城下,即便攻城。亏得李纲事先预备,运蔡京家山石叠门,坚不可破。到了夜间,招募敢死将士千人,缒城而下,杀入金营,斫死酋长十余人,兵士百余人,于是干离不也颇疑惧起来,勒兵暂退。
第二天,金使吴孝民入见,问纳张觉事,要索交童贯等人,更流露交好之意——金兵南下,无非窥伺汴京豪富。此时见进攻受阻,便索性露出真面目,要宋纳财而己退兵。——赵桓一听,正中下怀,虽然李纲在一旁拼命谏阻不可,赵桓只作不闻。然而那干离不的条件也颇苛刻,姑且不论所索钱财多少,首先便要宋钦宗派亲王宰相,到金帐中议和。
那些亲王宰相,一闻金兵到,已不知东逃多少,就算没逃的,也没有这个胆子到金营里去——京城都传说金人是食人的生番,形状何其可憎!谁愿意去送死?
赵桓方才即位,翅膀未丰,实在也没有能力能使唤得动那些盘踞一方的皇亲权贵——然而他更没有胆子违抗金人的命令,坐在御书房里绞尽脑子也想不出合适的人,不由大叹了一口气。
时值太上太后慈宁太后宫里的太监总管冯浩奉太后懿旨来送参汤与皇上,见赵桓如此苦恼,不由恭敬地问道:“恕老奴多嘴——不知皇上有何苦恼之事?”
赵桓没精打采,把心中裁决不定之事如此这般,告诉一番。
那知冯浩一听,咯咯笑了起来——太监之笑,声音尖细,最是可怖,赵桓不由毛骨悚然。却见冯浩笑容一收,正色道:“皇上可谓是智者千虑了——眼前就有一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怎么皇上就没有想起来?”
赵桓大喜,叫道:“是谁?”
冯浩笑道:“金人要求至少得亲王级的人物去,是么?老奴保举的这个人,绝对符合这个要求。”
见他故弄玄虚,只把赵桓急得眼中冒火,大声道:“好了!你少跟朕卖关子了!——到底是谁?”
冯浩叹一口气道:“皇上人人都想到了,怎么就忘了雍亲王?”
“二皇叔?”
赵桓恍然大悟,心中大喜,叫道:“果然!”
赵苏无权无势,迫他去金营为使,料非难事——赵桓心想自己怎么就把他给忘了?
想来是因为这个皇叔自去年春天以来一直作为被“妖狐”附身之人关押在皇宫冷僻之处,无法自由活动,以至被自己和其他人给遗忘了吧!——幸好冯浩没忘!不然今日之事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想到这里,赵桓满面春风,抬起头来道:“今日之事,多亏了冯爱卿!——往后朕可得好好奖赏你才是!”
冯浩满面堆笑道:“老奴不敢,不敢!其实这件事,是太后她老人家要老奴特地过来提醒皇上的!皇上要感谢就感谢太后吧!老奴何德何能,岂能妄领功劳!”
“太后?”
赵桓一愕,心中好生感动!
此时兵围城下,往日那些朝廷重臣,无不作风云散,谁还记挂得他这个空有其名的皇帝!没想到临危之际,为自己打算的,竟还是平日里并不亲近的老祖母慈宁!
他心情激动,不由道:“原来如此!可惜朕平日忙于国事,不曾和太后她老人家多作亲近。冯总管你回去告诉太后,往后朕一定好好孝敬她老人家!你回去告诉太后——往后太后若有什么要求,只管告诉朕,只要办得到的,朕定然不负太后圣意!——好了,夜已三更,恐太后还等你回话呢!你去罢!”
“是!”
冯浩应身,取了装参汤的银盏,屈膝而出。
赵桓看着冯浩手中的参汤碗,心情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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