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投诉及帮助: 点击这里给我发消息

中英网论坛

楼主: wwj007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分享]小说!!北宋:宣和遗事

[复制链接]
46#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06 | 只看该作者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耶律大石是比自己大六岁。
今年是天会十八年,那麽,今年──他该是、整四十岁了……
胸口突然一痛──当年彼此相逢时,耶律大石才二十几岁,自己还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原来,时光已经过去那麽久了!
看著依然英气未减的耶律大石,不经意地发现他乌黑鬓边的几缕银丝。
岁月何曾饶过彼此?
赵苏心想,此际在耶律大石眼中的自己,大概也只有一个“老”字可言。
在此相逢,能说什麽,能说什麽?
只有一句,似可道尽万千感慨……
──嗟旧日沈腰,如今潘鬓,相见争如不见……

依稀犹记,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那些曾经的欢笑柔情,如今都已成记忆。
当年大漠春风里、那场曾念念於心的约定,──如今也休,莫把提起……
有些事,过去了,就无法再回来。──当年的事,就当是痴儿女,未识世间事;胡乱闹些情长情短,如今想起且作一笑罢!
“哦……没什麽。──你怎麽又会在这里?”
淡淡带过耶律大石的提问,赵苏反问一句。
──“啊……有点事。”
耶律大石也作如是轻描淡写的回答。
──两人彼此互视,都感觉到彼此客气态度下的生疏跟隔膜。──忆当年,曾驰道同载,雪毡携手,你我两心相许……
“夜已深了。”
客气地向耶律大石点点头,赵苏准备入内休息了。
“啊……是。”
耶律大石茫然若失地站在原地,让赵苏过去──看著他和记忆那个纤细少年再不相同的清瘦背影,在视线里渐渐远去……一步、两步、三步……
──突然有年少往事跟情怀,呼天啸地而来,直逼心中,直逼心中……!
……你给我你的眼泪和香气,我给你我的温暖。
那最初的从战场的血腥里抱出来的苍白异香的少年……
那一夜彼此相偎,在梦中哭泣的年少的你……
充满了眼泪和香气的梦想……那时你看起来仿佛是一抹无论如何热闹不起来的幽魂……後来,有,带著南国的水脉烟香似的温柔般的青涩亲吻……最後还有,那如蝴蝶般飞过大漠春风里的约定……我们彼此的约定……
请你……等我两年……等我两年……
──谁知,这一分别,就是十六年!
今生已经无多。
如果再次分别──我想我们恐怕今生今世都无法再见了……

苏儿……
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个属於多少年前──那场风花雪月般往事里的亲昵称呼……突然惊觉自己方才竟然也就这样脱口而出──“苏儿!”
啊,如今都已年过而立,非复当年年少模样!──岂能还用这等昵称?
还是说,你在我心目中,从未追随岁月的步履,从未蒙受岁月的尘蚀──永远都是那般的年少、脆弱,带著你的眼泪和香气……
耶律大石突然急切地想挽留住什麽!

“啊唷──”
突然听到压抑的痛声,耶律大石惊觉抬头,才见走出不远的赵苏此时不知为何竟半跪在了地上!
一手撑地,似乎想要站起来──却──难道他脚伤到了?
难怪方才奇怪他步履实在缓慢!──“大人!……”长安已大惊飞跑了过去!
……虽然赵苏不肯,耶律大石还是强制地要他把鞋袜除了下来──一看,不觉皱眉!
脚脖子至脚背,全肿了起来,又红又亮,俨然馒头相似──伸手一按,赵苏痛得浑身一抖!虽然咬著嘴唇没叫出声来,可是苍白的额头上已然渗出了一层冷汗……
“伤到筋骨了。”
习惯戎马生涯,岂又不熟悉这些伤症?──原无大碍,但苦於此地并无良药!
──赵苏却闻言脸更白了一层──如此耽搁,何日能望江南?──眼下阮囊羞涩,又怎能延请医生?
心里凄然──细味红尘,才知此中多少苦涩辛酸!
凡人也不好当呵……
却听耶律大石温声道:“──你……跟我回去暂住一段时间,待把脚伤治好,再回南边去可好?”
他态度平易,竟是商榷口吻,──实怕此提议让赵苏觉得有伤自尊。
赵苏无言──此境此地,他有何条件何资格反对?──如果自己一人,伤病老死可也,他早不心疼自己!──可是还有长安……总不能白白牵连了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侍从。
侍从……想起长安那天的坦诚心迹……心里不觉苦笑。
只能默默地点点头,说一声:“谢谢你……”语气厌倦得连他自己都过意不去。
耶律大石却毫没介意,只是道:“那先到我房里去罢!”一伸手就把赵苏抱了起来──“重德!……”──吓了一跳,更注意到耶律大石身後军士陡然张大的嘴巴──和长安惊愕而迷惘地睁大的眼睛──羞耻和难堪,只说:“放我下来罢……重德!”
“好了……别逞强了!看你的样子,怎麽能自己走路?──你以为自己很轻吗?这里除了我,大概其他人也抱不动你!”
虽然是开玩笑,语气中的温暖和安抚却教赵苏心头轻轻一热。
是啊,不能做伴侣……我们还可以做兄弟啊──他能了解耶律大石此时的心意。
抬眼看他,耶律大石也正含笑看自己──两人微笑互视。
──往事已矣。
余生切莫轻言放弃。

原来当年天祚帝被俘後,耶律大石措手不及,兵败如山,只得率领故辽北边部分戌军,以及各族部众,从鄂尔浑河畔出发,西行万里,历经险阻,到昆仑山一带,重开疆域。在弟弟夷列的帮助下,他东征西战,收复了不少部落,於宋建炎四年建立西辽,改元延庆,定都八喇沙衮。如今就是往此处去。
原来他做了皇帝了。
赵苏一时也说不清什麽感触。──世事真
47#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07 | 只看该作者
事情的发展实在太出乎意料。
震惊、惊骇、悲哀、可笑──这些思想感情仿佛都已离赵苏的躯壳而去。
这红尘纠缠到底谁人能够厘清啊?──只觉此刻心力完全已经空茫成一片,──只听见自己虚无飘渺般的声音。
他好象只剩这麽一点意识了。──其他的大半灵魂都已死掉。
这麽纠缠来纠缠去……
乱麻般的人生,真的毫无趣味……
我只想要安静……永恒的安静……
算了……他已经不想再挣扎了……
让我就此安静罢!
只有一件事想起还是心里撕裂地痛──今生我还没有找到属於自己的桃源呢……
死後也只能做个孤鬼吧……
望著夷列冷酷的双眼,知道在他心中,今日自己、再无生理。不过一旦死亡逼近到了眼前,反而觉得它并无可畏。──在这短短的一生中,有很多次看见过死神的背影。其实死也并不恐怖。 
死去的人,和活著的人一样地寂寞,只不过寂寞的时间更长罢了,而且从此再也不能醒来。 
“如果你一定要我死掉的话,那麽可以让我回到南国再死去吧?” 
疲倦而淡泊的语气,以此作这一生的遗言。 
耶律夷列仔细地打量著眼前这个男人,从那剔透得只剩寂寞的眼里──他突然确信,这个人应该是不会撒谎的。 
一抹寂寞的灵魂──就让他死在那充满了阳光和花香的故国吧。 
耶律夷列缓缓地点了点头。 
………… 
48#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08 | 只看该作者
《北宋.宣和遗事》的第一个结局
[第一幕]龙沙蝶梦 
曾经有个这样的故事…… 
有一个大辽王族的青年,在某一个春天,爱上了一个身上有香气的汉族少年……但是同时他又是个事母至孝的孝子,因为母亲的反对,他只好割舍下对少年的爱,遵从母命娶了妻子。然而,对少年的甜蜜而执著的爱,还是如薄翼的蝴蝶般,时时刻刻地栖息在青年心底。他一直对少年感到非常抱歉,觉得软弱的自己背叛了这段纯洁的爱情。可是他还是希望少年留在自己身边。 
温柔的少年为了爱他,默默地忍受著悲哀留在了他身边。本来,到这里,故事应该有个长久的结局了。──这样的结局,固然有一份挥之不去的悲凉,可是更有一份长相厮守的清淡爱情。 
但是──命运却不满足於这样平淡的故事。──他们被拆开了整整十六年。──再次相见时,当年的青年和少年都已经年过而立。青年当了皇帝,有了自己的王国和人民,有了妻妾和儿女。而那个少年呢,却依然孑然一身,拥有的只有他仿佛与生俱来的香气跟孤寂。 
这次重逢,让青年心里那潜伏多年的情爱,又如游鱼一般慢慢浮出了水底──他发现自己其实从来就不曾忘记过这个许多年的亲爱的人……但他却又没有勇气跟决心抛下自己如今已经拥有的一切……在情感和理智之间摇摆不定的青年,该何去何从,又会何去何从呢? 
把沾满尘埃的历史的帷幕拉开。来看看这个故事的结局…… 
[时间]天会十八年暮春。 
[地点]夹山西辽皇太後行宫。 
[人物]耶律大石:接到母病危的消息,刚刚赶到母亲病榻前。 
燕王妃: 这个七十余岁的老妇人,此时垂危病榻,已经奄奄一息。 
慈宁太後:与宋国新君赵琬反目成仇,发动大臣叛乱未轨,只得逃出宋国。老女人纵横一生,万不料年老时却狼狈如丧家之犬,不免有点凄惶。惦记丈夫赵顼的尸骨犹在夹山,遂万里投荒,准备来此拾回丈夫尸骨。谁知正好碰到前来夹山探母病的耶律大石,於是便有今日之会。 
冥冥的烛光,摇曳不定,就如母亲燕王妃羸弱身躯上已然苟延残喘的生命之光。──看著母亲瘦成骨头的青白面孔,耶律大石好生悲痛,刚毅的脸上也浸渍上了潮湿。“母妃──“哽咽著,他却悲哀地知道母亲的病势已经无法挽救。他刚刚才风尘仆仆地赶到。可是据母亲的左右使女说,太医从昨天起就不肯下药了。而母亲却支撑到了今天!──残羸的身躯,是拼著最後一口气,要侯到自己的儿子吧…… 
“母妃!重德来了!“ 
“……”深陷的青灰色的双眼,费力地挣扎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眼光,痴呆般地盯著眼前的儿子──形销骨立的垂危老妇,那复是往日那个雍容华贵的燕王妃呵?耶律大石心中一酸。 
“……德……有一件事……为娘……一定……得在死之前告诉你……” 
“……什麽……事?母妃?”从垂危母亲的含糊声调里的悲哀──敏感到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耶律大石的心倏地悬到了嗓子眼──是什麽事呢? 
“你……父王……不是……战死的……” 
什麽?母妃不是说,父王是在辽宋夹山的一场战争中战死的吗?──而且是死在赵苏的父皇赵顼的剑下!──他清楚地记得,那年,那的多少年前,母妃指著年少的赵苏,发出怎样憎恨入骨的咒骂,逼著自己要把他的头砍下来: 
“你拿剑过去,给我砍了他的头下来!──他爹赵顼,就是杀死你父王的凶手!是他爹把剑刺进了你父王的胸膛!” 
“你还不明白?他是杀死你爹的仇人的儿子!” 
………… 
那一年燕京林牙府的春风里,母亲狂怒的声音,至今都还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什麽?!──母妃你说什麽?……那、那父王是怎麽死的?” 
“呵……” 
燕王妃似乎发出了一声冷促的苦笑…… 
“是……为娘……亲手杀死他的!……“ 
“母妃!……什麽?!”──到底怎麽回事?耶律大石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母妃,你不是说是苏儿的父皇杀死父王的吗?当年,你不是满怀著怨恨,亲口这样告诉我的吗?! 
“这──这──可是……为什麽?为什麽?” 
从母亲浑浊眼睛里的镇定光芒,耶律大石知道母亲没有神志不清──他只能喃喃地问:“……为什麽?” 
燕王妃看出了儿子眼里的怨恨,她只淡淡地笑了:“因为……因为你父王背叛了为娘!为娘气愤不过?!“ 
“背叛?──是因为那个叫林倾国的女人吗?” 
耶律大石本能地又想起当年,母亲对赵苏的指骂: 
………… 
“傻孩子,你还不明白?他娘名叫林倾国,就是宋朝死皇帝赵顼的妃子!也是那个三番五次不知廉耻勾引你父亲的狐狸精!” 
…… 
燕王妃答道:“不是的。“ 
年老的妇人发出了轻轻的一声清喟,是不是想起了年轻时那多少甜美而又伤感的往事!燕王妃青灰的颧骨上竟浮出了淡淡的红晕,眼光里也现出了少女般的明亮的光彩,口齿也清楚流畅了起来! 
回光返照──耶律大石知道。 
“林倾国?!你们怎麽也会认识那个该挨千刀万剐的狐狸精?!” 
尖锐嘶哑的女声蓦地从背後叫响!教耶律大石惊了一大跳!──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溜将进来的慈宁太後正目光灼灼地立在身後! 

皱眉。──本能地厌恶这个嘴脸阴鹜的老妇人……不过,据她说,苏儿好象还是从小仰她养育之恩呢……要是赵苏
49#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11 | 只看该作者
“母妃!……”
“母妃!……”
没有回答。燕王妃死了。
不知道心中是恐怖还是悲哀。
耶律大石和慈宁彼此互看,耶律大石的脸涨得通红,而老妇人的脸则是惨白。
耶律大石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
是无限的悲伤。母亲去矣,再不能复归。
还有按捺不下的──雀跃?是雀跃!
赵苏居然是自己的亲弟弟!──那麽自己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把他留在身边了!
而慈宁则是两眼发直。
她决不相信这个事实!
她憎恨了夺走自己丈夫的妖女林倾国整整一生,然後又憎恨了林倾国的儿子赵苏整整半生,为了报复,她费尽了多少心思来折磨虐待赵苏,借此发泄自己半辈子的孤独跟嫉妒!

挖出那两具白骨是一天後。
从无限的尘埃里,掘出这样一个深埋已久的禁忌爱情。从多少年的历史里,挖出这样两个相爱的人。──毛发、衣服、都已成飞灰……躺在地上的,是两具沾满了黄土的白骨。
这就是我的父王,和父王所深爱的人。
他们活著时,是拼尽所有生命要厮守在一起。
就算死後,也要让彼此的灵魂靠得紧紧。
看著那两具白骨──突然注意到彼此的小指指节上都带著一枚同样的碧玉指环。
这就是彼此爱情的见证吗──经历了这麽多年,当事人都已化为尘土,不再言语,而他们的爱情还是在世间沈默地活著。
耶律大石的眼泪突然流了出来。
他突然感到自己在父亲的面前是如此委琐。──为了爱不顾一切的父亲。──和从来就畏畏缩缩的自己!
突然想起那个一直爱著的人!苏儿……我的兄弟,我的爱人……
一阵强烈的感情冲上头脑,他想立刻就看到那个人,回去告诉他,今生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我可以不要王位、不要家庭了,今生剩下的时间,我要都拿来陪你!
冲动使他想马上奔出帐篷,跨上骏马,回到京都──回到那个人身边──那个在阳光下,在异香里,寂寞得让自己心疼的人……
可是,还不能走。还得料理母亲的後事……
他焦虑又激动地转过身来,看见坐在地上呆呆瞅著那两具白骨的慈宁。
是太惊骇了吗?──没想到抢走自己丈夫的居然是个男人?
他突然很同情这个一辈子爱错了人、亦恨错了人的老妇人──走过去想要扶她起来。
手一碰,慈宁就歪倒在了地上。
──只见她两眼大睁,面目狰狞,居然已经死了。
…………



这个故事的结局就到这里了……
在埋葬了母亲後,在听完了父亲的爱情後,在惊悉少年竟然是自己亲弟弟之後……青年决定回到少年的身边……在春暮的风中,他策马急行,心情是那般急迫……
好了,第一幕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这个故事还有後续……不过那後续要到第三幕里才能看见了……下面放下这一段历史的帷幕……去牵开另一个舞台的幕布……这里还有一个隐藏的结局……
[第二幕]御苑香心
还有一个这样的故事……
有一个小孩子,在风雪天里迷了路……当他因恐惧和孤独在山洞里大声啼哭的时候,有一个身上有香气的人走进来给了他温暖和安慰……让他安心的人。从此小孩子就记住了这个温柔的影象。後来他做了皇太子,缺少父皇母後的慈爱,而身边围绕的又全是为名为利忙碌、为权为势斗争的人……太子觉得很孤独压抑。他怀念那个让他安心的带著香气的影象。
太子长大了,做了皇帝。
年轻的皇帝还是觉得孤独,总觉得身边的人不可靠。他还是怀念那个让他安心的带著香气的影象。後来他突然发现了那个人!渴望温暖和慈爱的年轻皇帝不顾一切地把那个人掠夺到了自己身边──他从来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忽略了彼此之间一切可成阻碍的东西──那个人目前是邻国的皇帝,那个人目前是自己的岳父,那个人身为男子没法子做自己的嫔妃……但是年轻的皇帝还是把他掠夺了过来,强迫他呆在自己身边。
清冷无欲的人,不会觊觎自己的任何。温柔慈爱的人,可以抚慰自己的心灵。
是什麽样的感情,有什麽样的结局,年轻的皇帝连想都没有想过……
那个人总是很慈爱地对待自己,──与其说爱人,不如说是亲人,长者……年轻的皇帝渐渐觉得,自己对那个人的感觉,与其说是狂热的爱情,倒不如说是清淡的亲情……他很满意这样的相处模式。但是,自私又孩子气的皇帝啊,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个人的感觉。
是啊,在他们渐渐的相处模式里,那个人是长辈,是宽容的长辈;而年轻的皇帝却是孩子,是被宠坏了的孩子……
孩子们总是习惯於向长辈索取,而不习惯於也没有必要考虑长辈的心情……
这时候,年轻的皇帝狂热地爱上了一个年轻美丽的人──那是顶符合他心中理想的人──清冷、纯洁、不食人间烟火的偶像般的人……
这个故事也应该有一个结局的……是什麽样的一个结局呢?
还是天会十八年春暮……
暴雨倾盆。
就算暴雨倾盆,沿路的花草和树木还是在展示著它们原始而美丽的生命。那仿佛还未曾消逝的花香和阳光的味道──似乎正穿越暴雨层层传递在人间。
原来这尘世也是这般地美啊……曾经一力死心无欲,一力要逃避这滚滚红尘──可是生就凡胎,也终究成不了仙人!
也许不久以後就是飘荡在这天地间的鬼魂了──突然觉得这世界还是值得留恋。
小时候就向往在心中的那个飘渺的桃源,半生休也,还是不知它在何处!
心中满满的悲伤和寂寞,仿佛是这一生最後一场暴
50#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12 | 只看该作者
“塔木呢!叫塔木来看!快叫塔木来看!”突然发疯般地大叫起来,回身去──却听见塔木冷冷地道:“我在这里。要干什麽?”
原来塔木也跟了过来。
塔木身後,还有耶律夷列、阿满,所有的军士们,都跟了过来。
煜气喘吁吁地道:“你不是神医吗?你医术很高明对不对?快来看看苏儿──快来救他醒过来!快过来!”
塔木冷笑一声,却并不动身,只是讽刺地说:“呵,你现在记得我是‘神医’了?是呀,我是‘神医’,可惜我这‘神医’也只救得了活人,救不了死人。”
虽然塔木一向对完颜煜的态度只是冷若冰霜──可是今天看见完颜煜为了另外一个男子如此心志大失,──虽然是个死人……可是居然能让一向霸道强悍的完颜煜变成这样一副几乎小孩子般的张皇模样!──他心里却又大不舒服,语气也不由酸了起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年轻皇帝跟那个男子之间的暧昧关系──虽然是,肯定是曾经的……
而煜居然完全没听出来塔木酸溜溜的语气,──他现在几乎糊涂了一般,瞧著塔木,疑惑地反问了一句:“啊,你救不了死人?──你胡说!他没死!──你凭什麽说他死了?!”
塔木冷笑道:“是啊!没死!他是神仙,所以在水里雨里泡几个时辰都不会死!”
“……”无言以对,煜突然清醒过来……是啊!在这样的大雨跟洪水里,对於不会游泳或者无法游泳的人,就算健壮如自己,都未必能活出来──无法游泳?脑子里咯!一声,突然想起方才耶律夷列的话“他现在是个瘸子”……
他现在是个瘸子……
咦……怎麽……为什麽……?
俯下身去把静静俯卧在河岸边的赵苏抱起来,果然,他的左腿硬直地,完全不能弯曲,竟如同一截树桩一般。──这到底怎麽回事?!为什麽会这样?!自己不曾看著他的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些什麽事情?
心中的悲哀突然被愤怒代替,熊熊的火苗在胸腔里呼地燃了起来!
如果不是他的腿坏了,会游泳的赵苏怎麽会这麽轻易就死掉了!──当然……当然……如果自己当初听侍卫的话,把他也一并救起来的话……不是……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刚刚燃起的怒火瞬间又消失了下去,茫然若失地……煜露出迷惑的神情,仿佛突然忘了回家的路的小孩子一般。
你怎麽就会这麽死掉了呢?
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是纳闷地想著这个问题。

还是大雨瓢泼。
达达达达的马蹄声──这麽大雨,路上居然还有行客?
一干人全部望声音来处看去──是一个身披黑斗篷,神情焦灼的中年男子,──一看到前方这些人,立刻攒马急奔过来──越来越近,只见他刚毅的脸上挂满了雨珠,灼灼的目光扫视著众人,一看到耶律夷列,──目光立刻定住,严厉地叫了一声:“──夷列!”
“王兄……”
方才神气活现的耶律夷列突然露出了胆怯的表情。──一面怯生生地叫著这个陌生的男子,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望後退了几步……
“你把苏儿带到哪里去了?!──你在这里,那他呢?”
严厉地责问著弟弟──耶律大石急跳下马!埋葬了母亲,他日夜兼程回到京城,只盼把满怀衷情向他的苏儿倾诉──那从前的爱人,如今的弟弟倾诉……万料不到居然已经人去室空!
只见到同样快急疯了的长安!
万没料到一向安静温和的弟弟夷列会做出这种事情!──他又怕又悔──又恨自己怎麽愚蠢至此,从来没看出来过夷列的心意……可是,两个都是自己弟弟,……当然,一个是亲爱的人,而另一个是心爱的人……要是自己没赶得及,夷列真的杀害了赵苏,那怎麽办?怎麽办?所以他几乎是日夜不停地狂奔追上来──幸好!在这里追上了夷列……苏儿呢?
看著夷列露出恐惧的表情,张口结舌地望後退去,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他的……王兄你不要怪我……真的不是我的错!……不是我……”
死?!……耶律大石惊呆了。
……茫然地,他这才注意到完颜煜、塔木、阿满的存在,还看到了眼前这个明明高大英俊,此刻却如小孩子一般露出惘然迷惑表情的青年人,手中抱著的苍白而了无生气的躯体……垂下的黑发,如流动的水一般触及到了地面。
“苏儿!──”
只叫得出这样梗塞的一声,耶律大石冲上去一把把赵苏从煜的怀里夺了过来!
紧紧抱住这个已经没有呼吸的躯体──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伸出粗糙的手去摸那依然散发出淡淡香气的长发,那苍白憔悴的脸庞,那冰凉瘦削的双手,
……多少年的往事突然迟迟泛上心头。
苏儿……
隔著时光的海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是哪年哪月的春天……
那时,我还年轻,你还多麽年少……
我很喜欢跟你谈天,喜欢看见你还带著稚气的微笑……闻著你的香气,看见过你的眼泪……给你许下的承诺我却没有做到……
我们共享过多少值得怀念的记忆……那些感觉……我不曾告诉过你,其实我从来没有忘记……从来没有忘记,一直珍藏心底!……等了这麽多年,我终於可以给你这个一直没有实现的承诺……你却再也不能等到……
是我的懦弱害了你……是我的懦弱害了你……苏儿……我的……弟弟……弟弟……
紧紧抱住怀中仿佛只是沈睡般的人──突然有什麽东西掉在了地上……
轻轻地,丁冬的一声……

耶律大石不明所以地往下看去。
咦……
这时候暴雨
51#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13 | 只看该作者
而──煜──直到现在,才发现那些其实过去已经久远的事情,那些和赵苏一起消磨过去的时光!……在自己的心目中竟是如此地……如此地……刻骨铭心……
为什麽会是这样的呢?
不知,不知,只知无穷往事,此时历历於心……

…………
那年我六岁,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风雪的关外……
後来我十四岁,第二次见到你,是在干离不的军营里……
然後我当了皇帝,二十一岁,我在你的皇宫里,第三次见到你……
然後,我们就在一起了……开始你非常的不愿意。可是我不准你离开我……
然後,我们之间的相处越来越平淡了……因为我发现,你其实并不是我最初的印象里那样──跟这红尘毫无挂碍的圣洁的仙人……你并不美丽,还受过践踏和##被过滤##……原来你并不是我想要的那样冰雪般的人……可是当初对你,我为什麽会燃起那麽强烈的渴望?
拥著怀中的你,我已无法感到##被过滤##和渴望……我觉得我不爱你了。──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可是,我却不希望你离开我身边。不知道为什麽,我只是觉得只有你能给我其他人不能给予我的安心的感觉。
是不是因为,在这世界上的所有的人当中,只有你从来没有向我要求过什麽呢?
在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当中,只有你是完全无欲无求的,你从来不向我要求什麽……
然而……
看著手中的暖玉……那方才仿佛还带著香气的温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传递到掌心的只有彻心彻骨的冰凉……
原来……在这茫茫人海里,你也有你想要的东西……
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淡泊如你……心中也是怀著一片桃源的啊……
你想要的是……

我觉得我不爱你……
我还是觉得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爱……
我只知道,现在你离我而去了……我的世界仿佛崩塌了整整一边……
苏儿……我想我从此再也不能这样叫你。哦,我可以这样叫你的……到你的坟前,到你的坟前……到你到死都孤独寂寞的坟前……

耳畔突然响起谁的声音,带著寂寥跟太息般,喃喃地说……
煜儿,你喜欢山林吗……怎麽可能!我怎麽会喜欢那样的生活呢……
煜儿,我想过安静的生活……怎麽了?难道这里还不够安静吗?……
煜儿……怎麽了?朕很忙,待会儿再说好不好?……
煜……不要说话!乖乖的让朕亲你……
…………
想起那些被自己故意装作听不懂地忽略过去的、赵苏那渴望一生的梦想……
想起他微笑里寂寞的影子,想起他慈爱里隐忍的悲伤,但是想起他的容颜时,却总是微笑著,微笑著……现在你是安静了吗?──你再不会向朕提出这样的小心翼翼的问话……
煜的眼泪,终於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

“皇上……“
细微的声音──模糊的视线里,缓缓走近的是阿满。──轻轻递上的是她自己平时用的罗帕,还没接到手里就闻见了女儿家惯有的幽香。──香。──这世间所有的香气都还在,还在延续蔓延,只有你的香气,再也不能在这人生里流传。──刚才那样几乎黑暗昏眩般的悲怆渐渐止息……煜的心情已经慢慢平息下来。只觉得肺腑之间,仿佛一片麻木的空虚……
他伸出手去接阿满的罗帕,喃喃地说:“雨还在下……都流到朕的眼睛里了。”
“是啊……雨确实还在下。”
阿满局促地也喃喃回答。──她不敢说:这时青穹如洗,彩虹遽逝,阳光多麽温柔……
“……”
粗鲁地擦干眼泪,──眼睛好酸涩,看这光明的世间不觉有点刺眼。
突然意识到手心里紧攥的东西,缓缓展开手掌──那小小的暖玉透明而又淡绿,明明是毫没生气的东西,煜却觉得它好象正在踽踽诉说著什麽。
“可以回去了吧?──皇上?”
这清冷的声音让低头沈思的煜猛醒过来──无意识地抬头看去,说话的人是塔木。
他此时神经有点迟钝──怔怔地看著塔木,好半天才反映过来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哦!──是呀!该回去了!”
煜随口应了一声,然後把目光移向那个一脸悲戚地抱著赵苏的中年男子。
这是谁?──怎麽好象跟苏儿很亲密的样子?
煜的心里突地警惕起来,他走过去,伸出手去,理所当然地想要把赵苏要回来。
不想那男子见他这等举动,居然也露出了警惕的表情,疑惑的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问道:“干什麽?”
煜心头正郁闷伤感,那里给他耐烦,没好气地道:“干什麽?──把苏儿还给我!”
两手一伸!作势要接。
不料那男子不但把赵苏抱得更紧,还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还给你?──为什麽要把苏儿还给你?你是他什麽人?”
什麽人?──煜突然语塞了──
是啊──我是他什麽人呢──是他女婿吗?还是说,他是我的妃子──心里突然涌上悲哀,年轻的君主有点恼羞成怒,反问道:“那你又是他什麽人?!”
早已在心中疑惑这年轻人和赵苏的关系,此时看到煜的激烈反应,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赵苏和自己分别的这些年来,一定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甚深的关系!
耶律大石不由自主地从心中燃起了嫉妒!
这个人一定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赵苏──他们之间到底有什麽关系,苏儿和这个人到底亲密到了什麽地步?看著眼前年轻英俊的煜,突然想起自己早已年及不惑,……突然心惊!难道……难道苏儿真正喜欢的是这个人?──这个问题他从来连想都没有想过,此时却越来越觉得可能!──耶律大石突然嫉妒得浑
52#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14 | 只看该作者
《北宋.宣和遗事》的第二个结局
那个……依稀在哪里见过的背影。
因为春也黄昏,总有些氤氲的雾气。──因为父王驾崩,幼弟年少,弱力难撑一国──翥凤从金国回西夏已经三年了。当时的往事,如今迢递忆来,都已经覆上了一层岁月的旧衣──轮廓总觉眼熟,那些细节,实实已淡出心底!但是,她确定那个背影──很熟悉……
要不是侍从提起,翥凤完全想象不到在这西夏荒无人烟的边境,竟然会有如此美丽的一片梅林。是不是因为这里地处山谷,所以温度相对较暖的缘故呢?时值早春,其他地方的梅花应该早已谢了──这里却还冷香如许!
那个身影瘦削的男人就坐在梅林尽头的一块青石头上。隔得很远,但是翥凤越来越确定自己认识──至少曾经见过这个男人!那样孤独而清冷的姿态,她知道曾经在遥远的时空定是有过一场相逢──而这时候晚风也起,轻轻扬过来又淡下去的,是一种──那几乎就闻不到的淡泊的暗香……
绝非梅花的气息,潜潜入心底,仿佛寂寞的呼吸。──翥凤突然记了起来。金宫。虽然彼此只有一面之缘。

“你……”
她不知道该怎样称呼这个男人。那时侯他的身份是──
“你……”
大概是没料到这僻静的地方会突然有人出声,那男子似乎稍微吃了一惊,缓缓地转过身来。
苍白清瘦的形容──他看起来比过去老了。翥凤说:“你还记得我吗?我是──”
“我知道。你是翥凤公主,对不对?”
他的眼睛里有瞬间的惊讶,随即就恢复了他那淡然的姿态。笑开来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寂寞的影子,但是并没有改变那种温柔而慈爱的态度。
“你……你怎麽会到这里来了?”
心里实在太过好奇,翥凤脱口而出──却又瞬间後悔了。就这样看著他,似乎就可以体验到那自他心底胸间发散出来的无处诉说的悲怆──她怎能不知道这个男人这些年的景况必定很不如意!──而对於她的唐突,男人只是微微一笑,平淡地说:“那你……又怎麽到这里来了?”
“……”翥凤语塞。──两人眼光碰触,静默半晌之後,竟都笑了出来。
……
月上梅梢。──此时,有风起泠泠,香起默默,缘起悄悄。
…………
第一章 娇垂红袖
天会二十年。金国皇宫。
龙殿承恩夜,碧玉破瓜时。──红袖今年真的才十三岁。
和一大帮子丰神绰约的秀女一起来到皇上和皇後的面前时,红袖可真的没抱一点期望。这些秀女中的每一个都比她大,每一个都比她美丽,每一个都比她懂得风情。看著她们在娇羞软怯里,却又时时横盼的秋波,红袖只有看傻了眼。不光看她们看傻了眼──她也看那个威严地坐在皇上宝座里的人看傻了眼。
多麽好看的人啊!这麽年轻的人会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麽?
她正呆呆地想著,突然察觉皇後瞪向自己的目光。──红袖一吓,惊慌地要低头,却发现皇上居然笑了。──他在对自己笑。定定地瞧著自己,深邃漆黑的眼睛轻轻眯起,漂亮的嘴唇微微弯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皇上在对自己笑!
本能地察觉周围嫉妒而轻蔑的暗流,但是这并没有影响红袖乐得晕陶陶的心情──那麽威严漂亮的皇上只对自己笑!
太监把盛满所有秀女名牌的红漆盘捧了上去,皇上却并不准备从里面抽取看中的人──他伸手向红袖一指,随随便便地说:“就她吧!”
“皇上!”
皇後明显反对的语气和秀女们倒抽气的声音似乎都没有影响年轻的皇帝的心情──他还是笑微微地看著红袖。
……
十三岁的红袖成了大金国皇帝完颜煜的新妃。

带著对初夜的悚惧,带著对情爱的向往,红袖心目中想象的今夜该是温柔旖旎的风光!想到那温柔地凝视自己的英俊容颜,想到那温柔地抚摸自己的修长手指,那温柔地热爱自己的强健身躯,“哎呀!”又喜又怕又惊又羞──红袖想:我怎麽会有这麽##被过滤##的想法呢?她懊恼地咬住嘴唇!──却无论如何挥之不去那牢牢盘踞在自己心中的年轻皇上的形象……
脚步声,是皇上走了进来。
罗帐深垂,宫香细流──红袖自己平时是从来不用熏香的!为了今夜皇上的驾临,她是特地请教了宫里的嬷嬷,选用了最名贵也最好闻的沈水香……
欢作沈水香,侬作博山炉……
皇上能体会到自己这一番心意吗?
她心儿里象有只小鹿般蓬蓬直跳,半喜半羞,粉颊通红地──迎起身来──
“谁教你熏香的?!”
本来微笑的皇上突然变脸──是因为他闻到了满殿氤氲的炉香!怒吼声教红袖傻在原地──只能呆呆地看这面目突然狰狞的年轻帝王──宫女也被怒吼声吓得急急地奔了进来──“把这香炉给朕扔掉!!快点!!”对宫女咆哮过後,完颜煜又怒气冲冲地对红袖吼道:“谁教你换上这身俗气不堪的衣服的?!快给朕脱点,马上换上你白天穿的那一身!!”
“这──是──是!”
惊慌地应声,在皇上恶狠狠的目光里赶紧要脱下身上的正式的宫装──红袖不明白!嬷嬷不是说一旦做了皇上的女人就得穿这样豔丽稳重的服装了吗?红袖还记得嬷嬷当时是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著自己白天所穿的那一套朴素宽松的素净衣服,撇撇嘴说:“没身份的人才穿这样的衣服呢!”──而……怎麽会这样?皇上为什麽要发怒?
她惊慌而害怕,颤抖的手指总是不能顺利地解开纽扣。宫女看得发急,也上来帮忙,好容易把宫装脱了下来──“快点换上衣服!”
“那──
53#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15 | 只看该作者
阳光从南窗里投射进去,缓缓转过头来的男子就坐在这明暗的阴影里。光线里升腾的尘埃,其中淡泊寂静的人──煜从来没有体会到生命是如此可贵……他的心脏都颤抖起来,期待地望向赵苏──他在期待赵苏眼里的惊喜。──他笃定这个慈爱温柔的人一定会对自己的到来感到惊喜!
可是,那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瘦多了,几乎就只剩一把骨头……头发还是那麽云雾般的又多又黑,没有血色的脸几乎给人一种透明般的错觉……还是剔透的眼珠儿,张著眼睛看著门口,青荫的睫毛下,再没有往日伤心流动的目光……只有,空灵而死寂。
“……怎麽回事?苏儿他──”
突然意识到──煜的心脏缩紧了──张惶地回过头!是翥凤冷静的目光。
翥凤说:“我忘了告诉你──他──看不见了。”
“为什麽?!”
翥凤冷笑道:“为什麽?──你问得真好笑!我怎麽知道?他眼睛莫名其妙就这样了,我有什麽办法?”
翥凤的冷酷态度激怒了煜,他吼道:“你为什麽不给他治好?──你居然忍心坐视苏儿的眼睛瞎掉?!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
见他大动肝火,翥凤冷笑一声,眼睛里露出明显的鄙夷之意,轻蔑地道:“你怎麽知道我没给他治?”见煜语塞,她又冷冷道:“只是一直没治好而已!是呀,我是蛇蝎心肠的女人!你是侠骨柔情的大丈夫!──那麽敢问当年把他一个人扔下几个月,几年不管,害得他腿坏掉,人差点死掉,眼睛现在快瞎掉的人又是谁呢?──我知道那个人肯定不会是阁下,对吧?”
煜答应不出──可是又岂肯服输,辩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麽知道那天掉进水里的阴差阳错的会是苏儿?我又怎麽知道他其实还活著?──我要是知道,早就来接他回去,好好照顾了!你不要把什麽罪名都推到我头上!“
翥凤冷冰冰地说:“哦,原来如此!你不是故意的!──那塔木又是怎麽回事?”
这正是煜的心病,他自己还时时困扰──何况此时被翥凤如此刻薄,早已超越他的忍受程度了,不觉恼羞成怒道:“你懂什麽!塔木是塔木,苏儿是苏儿!你别老把他们扯到一起混搅!──把苏儿交给我,我要带他回去了!”
见这男人到这地步居然还不思悔改,翥凤心里真是替赵苏不值到了极点!她实是怒极,反笑道:“好罢!我不懂!──那你自己处理!恕我不奉陪了!”
脚步蹬蹬就走了出去!

煜心里烦恼,也懒得去理她!──一定神,目光立刻牢牢捕捉住那角落里的人。
可是他好生失望,心都凉了半截。
方才他跟翥凤争执一晌,声音既大,语气也激烈,就算是睡著的聋子,也该被惊醒了吧!──可是,不远处这个人居然还是漠无表情。苍白的脸上简直象戴了一副面具,看不出一点神色变化。──双目静静地望向他,跟看著空气没两样。
煜心里又惊又急,几度设想过的那些甜蜜惊喜的重逢场面全成了泡影。──他几乎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个面对自己却毫无反应的人,心里突然起了一种可怕的怀疑──这个人,真的是他以前那个温柔慈爱的赵苏吗?──是不是那个香魂寂寞的赵苏,早已在那场大水里死掉,这个一模一样的躯体里,只是寄居著另外一个陌生的灵魂?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苏儿?”
赵苏没反应。
煜急了,又叫了一声:“苏儿?──我是煜儿呀?你忘了?你不会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吧?”同时向那苍白清瘦的人走去,想在他身边坐下。
赵苏任他抱进怀里,──煜紧紧抱住这具久别几年的身躯,竭尽全力地──用几乎想把赵苏按进自己身体里的力量。他俯下头,怜爱地看著──因为赵苏苍白的脸紧贴在他胸膛上,所以从煜的视线下去,只能看见赵苏苍白的额头,凌乱的黑发,还有鼻梁上方青荫的睫毛。
不知道为什麽,煜会在瞬间产生──赵苏睫毛濡湿的错觉。他心里一紧,轻轻地伸出粗糙的手指,温柔得象怕碰坏易碎的纸花般,去碰触那一动不动的睫毛。──是干的啊。
你明明连表情都没有,为什麽我觉得你象是一直在哭泣的样子?
突然的心酸涌上煜的心头,──赵苏静静地伏在他的胸膛里,还是没有反应。煜只能无言地拥紧了这瘦骨嶙峋的身体。
此刻抱著赵苏,再也没有以前那样清冷温柔的感觉了,象是冰凉的。现在麻木地蜷缩在他怀里的这个人,象是从肉体到灵魂都死了大半一般──只有冷的感觉。煜无言地抚摸赵苏长长的却繁乱的头发,闻到了那依旧氤氲的香气。有很多的往事,一幕一幕地滑过心底。

他想起了风雪的关外,初次见面时,那时自己还是孩子。赵苏还是少年。汴京城外面,干离不的营里,那时自己已经成了太子,赵苏是北宋的亲王。北宋的皇宫里,自己是锦园的驸马,赵苏是大宋的皇帝。大金国的皇宫里,自己是大金国的帝王,赵苏是……而现在这样相拥,我们彼此什麽都不是……只知道,我要你。要你到我身边。
轻轻地把赵苏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胸前。眼光审视著眼前这沧桑憔悴了不少的男人,心里涌上难以言喻的怜爱。从前是他依赖著赵苏,从赵苏的慈爱和抚慰里寻找力量。如今是倒过来了,此时,明明是抱著一个比自己整整年长八岁的男子──而且从辈分上讲还是自己的岳父,煜却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搂著一个需要自己保护的无助爱女。
“苏儿……”
叫著久违的爱称,轻轻把赵苏的脸抬起来。心疼地看著那苍白而干枯的
54#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17 | 只看该作者
“跟我回去。”
再次说就换了温柔的语调,不知是什麽东西在心里柔软地酝酿,教煜紧紧地抱住怀中羸瘦的身躯。三年之隔,仿佛就把彼此的立场倒转了过来,当年是我倚赖著你的慈爱,眼下换我给你我的温柔……他不料到默默无语的赵苏突然清晰地说:“不。”
这完全是煜没有逆料到的答案,他吃惊地看著赵苏,赵苏也“直视”著他,眼睛虽然无神,可是语气的坚决是不容怀疑的。
煜有点困惑。“为什麽?”
赵苏不是爱自己的吗?煜以为自己一说出接他回去,他一定会柔顺地答应──煜吃吃地又问:“为什麽?”
赵苏不答,侧耳向外,似乎是在谛听著什麽。
失明的人听力似乎确实比正常人好──隔了几分锺煜才听见屋外甬道上传来的脚步声。
“苏儿!”
有一个人亲切地叫著赵苏走了进来。
可是他一进来首先看到的却是紧紧抱著赵苏的完颜煜。
两个男人愕然互视。
这不是那个自称是苏儿兄长的人吗?──虽然隔了三年,耶律大石的容貌却无大变,只是他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比以前少了一分锐气和犹疑,多了一分笃定和温柔。是以煜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怎麽回事?……
难道赵苏这三年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他居然拒绝跟我回去,也是为了这个男的?
本来还以为赵苏这三年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煜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方才对赵苏的怜惜全变成了嫉妒!心胸里陡然塞满了怒气。他下意识地加大手臂上的力量!示威般地注视耶律大石──全然没注意到赵苏被他勒得脸全压埋进他的胸膛里,几乎就要透不过气来。
耶律大石的眼睛却在只瞥了完颜煜一眼後,立刻转到了赵苏身上,他立刻注意到了赵苏的不适,奔过来叫道:“你快把苏儿放开!他快透不过气了!”
“……!”煜慌忙松弛手臂力量,可是一点也没有想放开赵苏的意思。低头检视赵苏并无恙,咳了两声脸色就恢复了正常,他又把注意力转向耶律大石身上,正准备先声夺人──却听耶律大石也正看著自己,淡淡道:“你来干什麽?”
煜冷然说:“我要带苏儿回去。”
耶律大石笑了,微微摇头,说道:“我奉劝你别打这个主意。苏儿他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还是请回吧。”
他的态度那麽自然而肯定,仿佛他就是赵苏的代言人一般,煜心里一口气立刻提了上来──可是看著委靡地缩在怀里的赵苏,又恢复了开始那种痴呆木讷般的样子,仿佛对他们的对话完全听而不闻,闻而不晓──赵苏长长黑头发上的香气一阵一阵地飘进肺腑,煜心里突然有一个莫名地一痛。──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破碎的灵魂……,他纵然唯我独尊惯了,此时也已不忍再予这脆弱的人以任何伤害,他把赵苏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对耶律大石压低了声音了说:“我们出去谈。”
耶律大石赞同地点点头。
走出门煜回头看了一眼,赵苏闭著眼睛,似乎已经睡著了。
“你想谈什麽?”
两人到幽深的竹林深处,随便找一块大岩石坐下。耶律大石先开口。
这时候正是秋天,所以竹林深处,有些须的雾霭,还有各色的杂木,都在开始落叶子了,地上铺了纷乱的一层。时而有凉风吹过,很安静。──远远的似乎还听得到不知何处的羌笛,带著一点说不出来的悲伤,可是却让人不知不觉地要怀想起很多甜蜜的往事。
顺著羌笛的声音,遥望去却只看到远方氤氲的几重青山,……隔著短短的粉墙。──墙外似乎有一片梅花林,虽然不是它开花的季节,可是却看得见削瘦旁出的枝干。
其实八竿子搭不著,可是煜就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句诗来……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他突然觉得,的确,这样的环境,只有清幽和安宁,没有车马的喧嚣,没有尘土的侵蚀,没有人间的丑恶,这里,确实比宋国的皇宫,或者自己的皇宫,甚至奉国寺……都更适合那个寂寞而终至於沈默的人吧……
可是,……不带赵苏回去吗?
他办不到。
无论如何,一定要那个人待在自己身边。──再也不愿意重新体会失去他的心情了。
煜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也许那一抹始终热闹不起来的苍白灵魂,被自己强迫重入红尘会枯萎吧──可是,就算枯萎,你也得枯萎在我怀里……
煜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枯萎……在想什麽呀?
有了自己的疼爱和保护,赵苏怎麽会无缘无故地枯萎呢?!


“我要带他回去!”煜还是这一句话。只不过他现在已经坚决多了。
耶律大石困惑地望著完颜煜,当年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的金国国君时的嫉妒已经没有了──这几年的经历,使他真正地了解了赵苏,了解了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而太了解之後,以往的爱情已经转化成了亲情,那脉脉的总是急於想表露的相思已经转化成了淡淡的深蕴於心底的温柔。
因为他已经了解了赵苏,所以他知道现在的赵苏不可能会跟煜回去。
因为他是赵苏唯一的亲人,所以他不可能会让煜带赵苏去他不想去的地方。
可是怎麽跟这个叫煜的人──这个依旧英俊如昔,飞扬如昔的年轻帝王讲得清楚呢?
……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渴望的精神家园,那是我们寂寞的灵魂唯一能够安心休憩的地方。在这扰扰的红尘里受了多少伤害,都可以回到那里面,让熟悉和温柔的空气为彼此疗伤。──当然,经常会有人被无情的命运强迫离开自己赖以安心的精神家园,无奈的彷徨在人世间──可是,那个人可以是
55#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18 | 只看该作者
这时候煜正在塔木的卧房里。
经过刚才那番激烈的肉体纠缠,两个人都累了,煜躺在软绵绵的纱枕上,塔木则枕在他##被过滤##的手臂上。急促的喘气已经渐渐平息,炽热的体温也已经渐渐冷却,空气里却还的残留著因方才的##被过滤##胶合而带来的##被过滤##味道。
煜欣赏著塔木充满力量美感的身体,匀净细致的肌理下面,蕴藏著的是富於生命活力的血液。
因为方才的情事,此时他的身体呈现粉红的色彩,晶莹的肌肤上凝结著细小的汗滴。这应该是这人间里最完美的肉体吧,煜每一次看到都难以压抑自己发自内心的赞叹之情。
他伸出手去捏塔木的乳头,象小小的玛瑙一样,──一受刺激,颜色会慢慢加深。
“干什麽!”
塔木闭著眼睛,不耐烦的打开他的手。
煜讪讪地笑了一下,只得缩回手来。他躺著,充满兴味地注视著塔木似乎已陷入沈睡中的精致侧脸,突然想起赵苏,煜坐了起来,伸手去取外袍。
“要回去了?”
塔木问。
“恩。你好好休息,如果累了可以不用去朝上。”
煜穿好衣服,利落地跳下床来。
静默了一会儿,塔木突然淡淡地说:“你最近似乎很忙,都不在我这里过夜了。”
煜笑道:“我是皇帝,总不能时时外宿大臣家吧?要是天天在你这里过夜,那我的妃子们岂不有意见?“
塔木短促地笑了一声,突然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煜,冷冷地说:“我看,不是你的妃子有意见,是你的老岳父有意见吧!”
“你在胡说些什麽?!”
煜的脸立刻沈了下来:“我不是说了,我是皇帝,不能时时外宿大臣家吗?以前还不是这样,好好的都过了,今天你怎麽就有意见了?还莫明其妙的扯到了苏儿头上!”
“我没意见!你请回罢!我要睡觉了!”
塔木显然的动了火,一扭头翻身向里,把被子直拉到了头上。
煜连忙过去搬塔木身子道;“生气了?”笑著去捏塔木的鼻子道:“啊呀!塔木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塔木一把打开他的手,冷冰冰地道:“请回罢!我要睡觉了!”
再不理煜。
煜无可奈何,他一向在塔木面前陪小心惯了,也知道塔木的脾气是自己宠出来的──只得在床边坐下,对著塔木的脊背柔声道:“塔木,你到底在生什麽气?朕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你是你,苏儿是苏儿,你们都是朕心目中最重要的人,谁也不能代替谁的位置。你到底在气些什麽?塔木?”见塔木还是理都不理自己,煜有点无趣,下意识地想起赵苏──那个温柔沈默,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任何不是的人,心里突然轻轻地一酸,不自觉脱口而出道:“苏儿他可从来没有计较过什麽!”
这一句话真是火上浇油,一闻此言,塔木呼地翻过身来,怒极地冷笑道:“是,赵苏当然不计较!他现在早被你弄得半死不活的,想计较也没办法计较了!──我可不想也落到他那种下场,所以我才一定要计较,而且要计较清楚!──苏儿,你的苏儿!──他确实不计较,可是你看他现在跟死人有什麽两样?──”
“塔木!你在胡说些什麽?!”
“死人”──一听到塔木这样评论赵苏,煜不知为何心头一下子又痛又怒,厉声打断塔木道:“够了!”见塔木脸色倏地僵硬,煜心一软,又放低声音道:“塔木……朕对你和苏儿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你何必那麽在意苏儿的存在呢?不管如何,朕最爱的人始终是你!朕说过多少遍了,朕是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你了!你为什麽总不明白?”
塔木脸色稍缓,却仍冷冷道:“那麽请你告诉我,赵苏在你心目中又是什麽样的存在?”
见煜迟疑,塔木冷笑道:“你可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爱赵苏!完颜煜,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根本不可能去抱一个你不爱的男人!我倒要请教,你的心目中,到底把赵苏放在什麽位置?说呀!?”
见煜脸色还是犹疑,眉梢眼底却泛起了淡淡的温柔──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一提起赵苏他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一一看在眼里的塔木,心里嫉妒到了极点──他宁愿不做那个被完颜煜口口声声提在嘴边的“最爱的人”,而宁愿让煜在提起自己名字的时候,也象提起赵苏的名字一样,露出那样恐怕连煜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神情──
“皇上!”内侍突然在门外报:“红袖姑娘来了,说找皇上有急事。”

煜跟著红袖匆匆赶回来的时候,赵苏没有什麽动静。
脸白得跟纸一样,无声无息地躺在被子里。想起塔木刚才所说的话,“死人”,煜心里不觉地又急又痛,赶紧上前去掀开被子,一摸,赵苏身上和被褥都湿透了,怎麽出这麽多虚汗?
急忙把瘦骨嶙峋的人从被子里抱了出来,顾不得红袖和宫女就在身边,煜乱七八糟地就想扯掉赵苏身上汗湿的衣服──红袖和宫女都羞红了脸,可是又不好意思叫出来,只好把脸扭到一边去。
“不……”
感觉到有人在拉扯自己,赵苏突然惊醒了过来。他一直处於混混沌沌的状态,可是有时候神志又会清醒一点,此时突然明白,从熟悉的味道和体温感觉到自己是躺在煜的怀里,他在毛手毛脚地脱自己的衣服,赵苏含含糊糊地抗拒:“不,──放手──”
他虚声弱气,连抗拒都没力量,瘦削的手摸到煜的手上又无力地滑了下去……
煜已经脱光了赵苏的衣服,顾不上替他擦掉满身的汗水就把他裹进自己解开的外袍里,用自己年轻的体温去温暖著这个衰弱的人。赵苏在他的灼热的胸膛里犹自不死心地挣扎几下,终於没有力气,
56#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19 | 只看该作者
《暖玉含春》(《北宋.宣和遗事》之番外)
那时候我已经有一个预定的妻子叫做凤兰,我知道我十七岁她十五岁的时候我们就要成亲。这山下的村子里的每一个男子都是如此地过著这样没有悬念的生活,就象负重的骡马一样,它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已预定清楚。我没有反抗生活的意思,可是在我心深处,我却觉得我有其他想要的东西。那东西是什麽我不清楚,只是偶尔会让我的情绪莫名地哀愁和迷惘。我不知##被过滤##为什麽要来到这世界上,而来到这世界上了为什麽又总是不能由我们自己的心愿生活,听说这个世界是有轮回的,然而这种没有悬念的生活过一次应该就够了,为什麽还要一次一次地重新转世回来经受同样的折磨?
我总是苦闷地想到这些问题,实在闷得无聊就去念一点诗。那是我跟村里私塾的先生借的,我的心情只有在读著这些诗的时候会好一点,那里面似乎有一个另外的世界,跟我生存的世界似乎并不相同。每次合上书页我都会想,那个美妙幽深而安静甜蜜的世界在哪里呢,为什麽我从来就看不到它也找不到它?
那时候我十五岁,因为家里贫穷,母亲又病弱,不得不每天为山上的奉国寺打柴为生。那天空际飞著细雨,绿色的深山也湿了它的翠鬓。我背著空荡荡的柴筐走在回来的路上,心里却在想著王摩诘的诗句,他说“空翠湿人衣“。。
我突然觉得这浓翠而轻湿的道路上回响著一种若有若无的奇妙香气,我很惊讶,因为现在真是秋天,附近的树木正在纷纷地落叶,满山满野的萧条中我可以确定没有此时开花的植物。
回到家就看见母亲站在院子里。
她神情紧张地拦住了我:“瑞,今晚有两个人来求宿,我让他们住在你房里了,你今晚跟娘睡好不好?”
因为这里是上山进香的必经之地,所以经常有错过宿头的香客来到我家请求住宿。可是我讨厌别人住我的屋子,那是我的世界,我不喜欢被陌生人涉足。母亲知道我的乖僻,所以每次有人来住宿时她都会事先拦在我进家门前告诉我。
可是这些不定时的香客们付的微薄的住宿费也是我贫穷家庭有限的金钱来源之一,我不能反对。
走过我屋门前我没有进去,只是在门缝里瞟了一眼,可是一看我立刻慌张地转开眼睛,因为我看到一个男人正背对著我,在吻著他怀里那个人。那个人被男子的高大背影挡住了全身,我完全看不到样子,只能稍微地看到一点云雾样的黑头发,闻到一阵淡淡而奇异的香气,就是我方才在路上闻到的那种香气。
他们的吻很激烈,喘息和吸吮声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我心里跳得厉害,红著脸逃也似地跑开了,谁知一转身就撞到母亲身上──看著母亲惊愕的眼神,我掩饰著自己的心慌说:”原来是一对进香的夫妇啊,多半又是到佛寺求子的吧。“
母亲的眼睛睁得更大:“你胡说什麽!来住宿的人明明是两个男人!“
她以为我发神经,瞪我一眼就去烧火了。我楞在原地。,──我知道我刚才绝对没有看错,那两个人真的是在亲吻。

那个年轻的男子长得很英俊,一看就知道是个身份高贵的人。他有一种强悍的气势,可是在那白衣的人面前他却常常露出一种天真的表情。我更注意的是那个穿著白衣的男人,他的头发很多很黑,可是人却显得很憔悴,脸色苍白,嘴唇干燥,他看起来至少三十多岁了,裹在华贵的白狐裘里,看起来象是白玉瓶里快要干枯的梅花。他们两个都不说话,沈默地吃著由我们提供的粗陋的菜蔬。那个白衣的男人吃得非常少,我注意到他几乎只是喝了两三口汤就放下了筷子──然後那个年轻的男人低沈地说话了:“苏儿,多吃一点。”
“我不想吃。”
“……”那个年轻的男人手一伸就把穿白衣的男子搂到了自己怀里,注视著他的脸,柔声地又说了一遍:“多吃一点,我喂你。”夹了一块鸡蛋就往他嘴里送。白衣人别开脸去,象是赌气地说,有点不耐烦,语气里却不知为什麽带著一点哀伤:“不……我不想吃。真的不想吃。”
“乖……听话……多吃一点,好不好,看你瘦成什麽样子了?”
看著白衣人如此闹别扭,那年轻的男子却毫不动气,依旧温柔如许地哄著怀中这个年纪明明比他大得多的人。两人拗了一会儿那个白衣人还是没有拗过年轻男子,他勉强地张开嘴吃下了对方温柔地送到口里的食物。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我和母亲张开了嘴合不拢来的样子──从那年轻的男人毫无忌惮地把白衣人搂到怀里开始。也许他们是注意到了却根本不在乎,不管怎样,我和母亲象看到妖魔鬼怪的反应对他们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影响。他们自顾自地继续他们的事情,吃完了,年轻的男人站了起来,却没有丝毫要放下怀中白衣人的意思,他只是在怀中人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问道:“累了麽?我抱你到床上去。”
然後他们就走了出去。母亲目瞪口呆的表情一直维持到他们的背影不见都没有消失,我想她一辈子恐怕从来没见过比这更惊世骇俗和离经叛道的事情。
然而我的心情在震动之余却还有淡淡的羡慕。除了搂抱和喂饭,他们并没有其他甜蜜火热的举动,我甚至觉得年轻男子的心情是沈重的,而那白衣人的思绪是悲伤的,可是,当他们彼此凝视的时候,好象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其他的人对他们而言,仿佛只是窗外吹来的秋风里飘过的几片叶子,他们看见了,却根本不会在意。
57#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24 | 只看该作者
终于发完了,累死了!!
睡觉去也!!
58#
发表于 2004-1-31 17:43 | 只看该作者
我顶我顶..我拼了命的顶!!!!!!
谢谢MM~~~~~~```
59#
发表于 2004-2-1 01:22 | 只看该作者
好文,看了一天总算看完了,顶
60#
发表于 2004-2-1 02:17 | 只看该作者
不错,看了一点了,
继续的说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本版积分规则

QQ|排行榜|小黑屋|Archiver|UKER.net ( 沪ICP备11021479号-1  

GMT+8, 2025-12-21 11:45

Powered by Discuz! X3.1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