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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wwj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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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小说!!北宋:宣和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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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6:16 | 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CuoKa在2004-1-31 8:07:00的发言:
要的要得...
MM你发!!!!!
我看完了写读后感!!!!!

现在先出去一下下..
马上回来~~~~

哎...... 男人也有"红颜祸水"的.....

---好的,我继续努力!!!
47#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01 | 只看该作者
宣和遗事》(第91章──第98章)
金宫已经没有呆下去的必要。──实在是荒唐的生涯……
可是也不想回宋国去──即使知道回去琬会多麽高兴,自己也一定会被奉为太上皇,过著从此鲜衣肥马的安闲生活──可是,有权力的地方总是愿意逃避。
煜的意思是要他呆在自己身边,做个位高无事的闲职。──可是,赵苏心里却重燃那个──实际是从未放弃的梦想!──那种绝无尘嚣的安宁啊──以鹤为友,以梅为妻,笑吟花开,坐看云起,感金徽於泉下,聆兰香自谷底……
两人闹得有点僵住了…… 

天会十六年。春。
女真族皇家惯有的春季围猎刚才告一段落,中原忽起烽烟。
大皇子完颜磊忽然发难,在京都会宁西北方位的临潢府一带##被过滤##十数万兵力,高张王帜,大举东上,直逼会宁。
原来这大皇子完颜磊,原本是议定的大金皇位嗣承人──偏生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偏爱幼子煜,不顾大臣反对,硬是把煜立为太子,而为磊赐地庆州、临潢府,封为庆王。
磊怎肯甘心,又怎肯干休?──在朝中原有一批老臣拥护他,朝下也有不少志士对他表示同情──故此他暗渡陈仓,这几年效法平原、孟尝之举,虽无金钗十二,倒可称珠履三千!──前些年煜刚即位,雷厉风行,一些趁先皇新亡急於作乱之辈都已被株连三族,天下一时震慑!完颜磊何其明智,韬光养晦,按兵不动──故此当时牵连风波虽血腥残酷,倒丝毫未及他身上。
而如今见皇弟煜因天下已治,似乎少有懈怠──至少近年来如当年那般干戈之声、血戮之景已从未闻!──更加上煜因宠幸一来路不明的汉人女子“香妃”,朝野上下,多有非议,街巷谣多,民心浮动。──再有天缘巧合:因近日会宁东北边上,活罗海、阿里门河一带,渤海族揭竿起义,金兵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只得把驻守会宁附近的兵力抽去镇压──磊正是瞄准此时,京都周边几府,兵力空虚──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煜一接听此讯,急怒交加!大臣劝谏,那里肯听,当即决定御驾亲征。
可是,赵苏该如何安排?
他一旦不在,赵苏肯定不能在宫中继续呆下去了!──不然一旦被万民所知被他堂堂大金国皇帝宠爱逾常的“香妃”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须眉之身──那他这威风八面的皇帝可就得污名扫地了!
最後是赵苏自己决定的──他说还是想去奉国寺暂住……
日聆梵烟如唱,许能持心空灵吧…… 
…………

再次来到奉国寺。
仰望那宝刹庄严的佛殿──似乎终日烦乱的心里就有了些空寂入内。
寺院里甚是寂静。没有风。连檐下的铁马也是沈默。
除了香烟嫋嫋,并无人声。
所以赵苏和仆从的足音居然惊动了方丈──老和尚施施然走了出来。
“施主光临敝寺,敢问──呀!你、你──”
蓦然认出面前形容清瘦的男子是谁,又旋即联想到他当日一溜了之──害自己差点被怒气填胸的完颜煜骂死──方丈脸上立刻带上了不悦之色!
唉──这老和尚,枉做了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出家人──为何还是未曾戒掉这忽嗔忽喜的个性呢?
前年在这里暂住,每日无事,便听他们念诵佛经,不是亲耳听见方丈领著满寺的和尚念──不起贪嗔痴欲诸想,不著色声香味触法……
…………
无心解释前事,只把煜的来书交给方丈。
方丈一目十行地看了,虽满脸的不豫之色──却仍不得不恭敬地请赵苏入内──回头吩咐寺内知客:“打扫净室!”
“进去罢!”为求简便,只带了一个侍从,回头看时,却见那青年的侍从仍在院内滞足,似乎倒在发呆!赵苏心里奇怪,只得再叫一声:“进去罢!”对了,这个太监叫什麽呢?──哦?似乎是叫长安!……
一切就绪,便已黄昏。
晚锺又起,暮鸦冥冥。
……
入夜。
独立院前,仰望青穹,一月孤远,冷视人间。
凉风已起,淡入襟怀。不觉起了寒噤。
多少时未曾涌上心头的感觉,突然遽然翻上。
好寂寞,好寂寞……
突然听见有人的呼吸之声。
回过头,竟是手上拿著外袍的长安──“夜深了,风起,露水又重,大人把厚衣服披上罢。──怕著凉了。”
默默点头,却不接过他的衣服:“夜深了,睡吧。”
率先往屋里去。
身後的人似乎呆了一阵,才急急地赶了上来。 

半年过去,其间接到过煜派人送来的一封书和一些礼物。
礼物没有拆,就那麽放著──红尘我都无欲,又岂能在意红尘中之明珠瓦砾呢……
看了书信──还是一样的俊逸墨迹,只是问了些寒温……然後说到战事已平,但过程颇多凶险!其间有一场恶仗──真是九死一生,差点就全军覆没,连自己都怕回不来了!──多亏游说到泰州和卓族人派兵相救,方能度过此劫!
仿佛能从字里行间,看出煜急切兴奋的心情,不自觉地微笑起来──突然就记起多少年前,风雪天里,那个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孩子……
煜一句话也没有提到完颜磊的下落──
赵苏心想,恐怕这个人──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不由苦笑──他是深知,这个在自己面前总是温柔而又任性的大孩子,在其他人面前也有过怎样冷酷嗜血的面孔! 

而这时侯,来看泰州──
煜又在做什麽呢?
完颜磊和他的一干随从大臣,当然都已经魂归天国了──虽然他是自己唯一的胞兄!但是就如同跟太後之间的冷淡关系一样,和完颜磊之间,煜从来就体会不到什麽叫做手足情深──
48#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03 | 只看该作者
──今夜新婚。
是夜和阿满公主锦帐旖旎,自然也是巫山胜景──但见粉脸红起,涌动千娇;宝髻云欹,涵生百媚……但狂热中,那一直倒影在心底里的清冷是谁──
夜深了──煜悄悄披衣下床,出了帐篷……踏著一地月色,……到了日间早已觊觎已久的那顶帐篷前……
与其他王族的华丽的帐篷不同的,朴素而简单的帐篷──和卓组人心性淳朴,从无防人之心──故此夜间睡眠也毫无关门闭户之观念……所以煜就这麽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月光里的沈睡的塔木,──神圣的美感……仿佛是被灌输了呼吸和灵魂的一尊至美的雕象。
煜揭开被子,──触摸到单衣底下那具清冷而温热的肉体……咦,是微微凸出的浑圆──是臀部吧……不自觉地一捏……──“谁?!”
被猛地惊醒的塔木,借著月光看清楚了俯下身来的煜,并立刻察觉到他企图对自己做什麽事情──在水银也似的光华下,他那雪白得几乎透明般的容颜立刻因震惊、愤怒和羞耻涨成了火红!──看在煜的眼里,仿佛是雪著火了──是纯洁无垢的雪燃烧了起来!
“你──”
其他和卓族人的帐篷就在咫尺之遥──算准了塔木是不敢大声叫喊出来的!煜迅速地扑了上去!
顺手扯开那床碍事的锦被──放任自己高温热情的躯体压上那具清冷波动的肉体,一把攥住塔木挥动的双手,煜狠狠地吻了下去!
“唔!“──唇齿被粗鲁地吞没,满嘴里满鼻间全是煜的气息,塔木却只敢惊悸地拼命挣扎──他哪里敢叫呢──月光从帐篷的小窗里照进来,那小窗──是任何人从外面一过,便可清清楚楚地看清楚里面所有情形的……
要是被人发现,那还有什麽脸面跟自尊……
好歹是一族的王子──
煜就是估准了塔木这样的心情,所以越发肆无忌惮地──用力啃咬塔木的嘴唇,两人唇齿间满溢的唾液──压在上面的煜当然没事──可是被死死压制住的塔木就差点窒息过去──连喘气都困难,不得不张开嘴,就给了煜的舌头长驱直入的机会,……这样蛮横而狂热的深吻,煜满意地看到身下的人几乎晕厥过去!
轻微的哧哧的声音──塔木身上的单衣在煜的手里成了粉碎……

越发用力,压制住塔木瞬间暴长的抗拒!
喘息著,俯视著身下##被过滤##的青年……
在皎洁的月色下,这具看来几乎是庄严而圣洁的躯体呈现出如此令人颤栗的美感……仿佛晶莹的皮肤下的每一个根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青春和弹力……牢牢地把握住塔木挣扎的双手,煜几乎惊呆了──是如此毫无瑕疵的,仿佛是被灌输了呼吸与灵魂的一尊白玉雕象……
那如此轻易地撩拨起自己内心##被过滤##的──是什麽?是什麽?
自己那些妃嫔们的身体也是动人的,却从未体验过这样充满力量的美感……
而赵苏呢──那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肉体……该怎麽形容呢?──瘦尽棱棱骨……是吧!自己也奇怪,喂了他那麽多山珍海味,怎麽就从来不曾见效过?
赵苏──苏儿……突然记起有多少个日夜曾这样地唤起一个人的名字──“苏儿”,心胸里突然就有轻微的一疼……仿佛……可是,我们彼此,既从未许诺过什麽,也从未约定过什麽!身为皇帝,新欢旧爱,原是自然之事──况且,我又不是不要他了……
突然感觉到身下人的猛烈挣扎,原来是塔木趁自己失神,一骨碌想要翻下床去──怎能让他如愿?──刚刚自心头泛起的那个淡漠模糊的影子立即消失,煜以身体和手臂压制住了塔木,带著一点惩罚性的意思──狠狠地再吻下去!
“唔……!”
唇齿间,一吻可知的青涩反应,以及在自己身下剧烈抗拒的颤栗躯体,教煜知道这位让自己惊若天人的和卓族王子──确实是从未为任何人开启他冰雪心胸的处子……难道那麽多年来一直沈伏在自己心底的──就是这样的渴望吗?!
但是已不容他再做理智的分析,头脑和躯体都一口气地热了起来。要这个人,只想把这个清冷透彻般的灵魂牢牢囚锁到自己怀里,关藏到自己心中──仿佛从每一块肌肉每一个毛孔里迸发出来的饥渴使煜几乎冲昏头脑,他再也──不能等了!
“你……”
被煜疯狂般的口齿##被过滤##得几乎窒息过去,在煜一开释他的嘴唇後,塔木还咳嗽了好几声──当然也是必须压抑著嗓子,咳嗽得好不痛苦──才终於喘过气来,愤怒使他双眼如逢魔般明亮,压著声音,咬牙切齿地道:“完颜煜──啊!”
突然侵略进体内的手指,使他不由自主地尖叫一声,立刻又惊悸地看那月光葱茏的小窗──紧紧咬住嘴唇,仅以抗拒的内壁的肌肉和拼命的挣扎表示自己的绝不情愿!
两人在床上好一番扭缠──原来想要制服一个跟自己年龄相若的青年男子竟是这般不容易!煜大是吃力,气喘吁吁,实在是恼怒起来,──以手曲肘,当头便是一下!
“呜!──”塔木痛叫一声,抵抗立时一滞──煜当机立断,迅速把他翻过身来,毫不留情地侵入塔木体内!
“啊──”是仿佛野兽受伤般的痛苦嗷叫,意乱情迷的煜,也能感觉到两人结合处,有湿滑液体,汩汩而出!
此刻充塞在他心中的是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再也难以控制地放任自己的疯狂律动……痛苦和呻吟,太适合身下这个仙子般的人物………一个血腥纠缠的夜晚。
…………
次日。
“怎麽了,不是决定今日跟我回京都吗?”
本来新婚既毕。原是决定两人今日起程回金国都城会宁──但一早,煜酣
49#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04 | 只看该作者
天会十六年。冬。
离别的时候是寒冬,再次相见的时候也是寒冬。
这是在预示著什麽吗?
满天满地的雪。──正独坐窗前,默读经书──是抛撇不下这个红尘世界,所以,那西方的清净光华世界,尽管是那般向往……还是,佛祖,我无资格做你虔诚的弟子……
不过,如华严经之文心缱绻,便做消闲书看,也颇能度日呢……
──“大人……皇上来了。“
突然听到长安的禀报,甚至没有注意他脸上瞬间的失落──这半年许,主仆两人,日夜相处,寒温互照,竟如家人……只是觉得原本空寂的心灵里,还是倏忽地一热……回来了!
忍不住扔下书本,──心情略微激动──自己也难诉说此时情怀──是什麽样的情感呢?──倒更似严父跟慈母,倏然闻听到漂泊在外,久无音信的游子一朝来归,半带著嗔怒,半带著怜爱──还心疼他这番去也,该经受了多少外面的风尘……
不由就也惦记起远在南国的琬,是该如何……还有寄寓空门,早绝音信的锦园。
出得庭院,已看见大踏步进入视线的完颜煜。
──比以往似乎消瘦了。但还是精神饱满。
……两人相见,──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麽。
“……──……你……你过得好吧?”
煜讷讷了半天,终究没把那个“苏儿”讷讷出来。
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作假──都可以谈笑自若──哪怕谎话连篇!──在赵苏面前却不能!也不知是不能,还是实在无法有此般心肠……
对他的感觉,──早已不复的单纯的宠爱,占据──却还怀著一点如对慈爱的长辈的情怀……明知道自己无论说什麽做什麽他都不会计较的罢──那还造什麽假呢?
──而此时,我心中早有了另外一壑冰雪──我怎能违心假情地再叫起那一声“苏儿”……
煜心里突然一阵酸楚……不知道是难以舍去那些难以忘记的情爱旖旎的往事,还是为了从今以後,深知两人之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从前,那样,我把你当做爱人跟情侣,……彼此之间,再不能容忍别人的呼吸……
而现在呢──此时让我心头温暖的你,该是出自一种类似亲情的东西!──可是,如果要他此际对赵苏放手,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
毕竟,我们之间,有过那麽长久的牵连!──从多少年前的那个风雪天,那时──
那一年──我还那般年幼,你还多麽年轻……

时光如魔术师,──从前谁把握得住将来……

雪落无声。
天会十六年。
这一年,赵苏32岁。完颜煜24岁。

天会十七年。
金国。会宁。
奉国寺。
蝉吟败叶,蛩响衰柳。──怎麽一转眼,就又是清秋?
赵苏独站在庭院里,看著树叶,一片一片地从院墙上飘了下来。
多少时不曾注意过这庭院里的景色──此时他才蓦然发现,原来在庭院的角落里,那一株枝干萧疏的乔木赫然竟是紫荆。
紫荆──当年母妃就在这样的一株树上自尽而亡……那时距离父皇死去时不过七八个月。
第二天早上到处遍寻不著母亲的自己,因孤独和仓皇光著脚就跑到了殿外──映入眼帘的便是母妃飘飘摇摇挂在紫荆树上的尸体。──就算已然死去,她仍没有改变生前那样容华绝代的模样,发挽春云,衣飘冷香,眉目如生,神情俨睡……
温柔而又绝情的父皇和母妃啊──给自己留下的是永远解释不开的谜底……
为什麽?为什麽?
当年到底有什麽解不开的情结恨事,要教父皇和母妃狠心抛撇下自己,决意赴死而去?
──想起当年亲眼目睹的这桩场景,曾经带给自己多少伤惘的记忆……
有多少时,都不敢回首,不敢回首,一回首就触及这长埋心中的隐痛──甚至一看到紫荆树,就会教自己恐怖莫名……
後来──帮自己消除这个难解心结的是──是重德吧……
那个今生不知能否再见的故人──温柔的重德……
遥远的记忆。

如今,自然早已开释此般心结。
看见紫荆树,坦然想起从前的悲哀记忆──不过如此而已。
甚至心肠已坚韧到,可以把那场母亲决然自杀的往事细细回味……
……
他早已知道了煜的身边,有了塔木的存在。
看见煜对那个冰雪般的人细心呵护的样子,──立刻就想起从前的自己。在别人眼中看来,是否也是如此呢?
塔木的官职是太傅──皇帝以下三师,最是位高而职轻,担任此几种职位的人,历来多半是德高望重的女真贵族。──听煜说,他安派塔木任此职,朝野群臣,颇有一番非议呢!
想来也是──教一个那般年轻的人登此高位,谁能服也?

心头好象是有点悲哀。
不是,不是的,虽然不想承认,决不想承认──可是,心里真的好痛……
可是,除了痛,又能如何呢?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和煜之间的关系渐次有了改变──从前是煜强要他这样那样,他在煜的怀里象是煜的宠物──而现在反颠倒了过来!煜有什麽事都来告诉自己,有什麽烦恼都来征求自己的意见……突然惊觉,现在,自己在煜面前扮演的角色竟是──长辈般、慈父般……
这不是从前自己总想达到的愿望吗?──从前因煜对自己的强迫与霸道而心生反感──那样总觉得自己象是他所饲养的一只宠物!──想要和煜站在同等的地位……象现在这样,不是正好遂了自己的心愿吗?
既然如此,那为什麽心要痛?
为什麽──其实自己一直都知道为什麽?却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
勉强教思绪平静下来。
“大人……茶冷了罢?待小
50#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05 | 只看该作者
主意已定,在金国唯有一桩心愿未了。
──锦园。
“施主找谁?”
终於寻访到锦园避匿的尼庵,出来的是一位白发如霜的老尼。
“锦园──”不知道锦园如今该叫什麽名字,只能试探地问:“请问有个从前在家时俗名叫锦园的女尼吗?”
“哦──你说的是空情啊!敢问施主是她──”
父亲吗?
怨怒的锦园多半是不肯见自己的!
──可是,赵苏真的好想见见锦园──那个相亲相爱整整十余年的女儿啊……虽然早已反目成仇,可是心肠里,时时都牵挂著她……
“我是──我是她──”还是顿住,──“老尼姑,请你告诉她,是完颜煜派了人来看她!”
突然从身後横##被过滤##一个声音!──一吓,却知定是长安!虽因他居然直呼自己皇上的名字而大吃一惊,却也不由松了一口气:──也亏他机智……那老尼姑却满面疑惑,喃喃道:“完颜煜?完颜煜?……唔唔,这名字有点熟悉啊……“
赵苏差点一笑出声:佛门中人,果真不惹尘事啊……连自己国家最高权力者的名字都不清楚,倒也亏这老尼还能有“熟悉”之感……

锦园果然就出来了。
一见居然是赵苏和长安,脸色大变,──许是憎恨他们居然以煜的名字来欺骗自己!──粉脸由血红倏忽青白──怒瞪著赵苏,眼光几乎狰狞──然终是一言不发,掉头望里就走!
“锦园!──等等!──锦园……”
锦园身形一滞,──许是这熟悉,温柔──几乎近於哀求的声调──唤起了女郎心中,多少值得我们深深怀念的往事吧……
──……寻思旧京洛,正年少疏狂,歌笑迷著……北宋、汴京、皇宫……
锦园木然地转过身来。
赵苏看见她脸上缓缓流下的眼泪。
──久已坚韧的心脏,仿佛就此破碎,跟随著锦园的眼泪迸裂出的,是多少的无奈跟伤悲……
然而。
造化如作弄,尘世如魔幻──就算不能把握住命运,又有什麽是不能忍耐的、不能过去的!
人世如烟火……我只把眼泪留到最後一刻……

“锦园……对不起。”
相视却又无语,赵苏艰难开口──除了这句话,──又能说什麽?又能说什麽?!
锦园看著他,一声不吭。
看著锦园,还想说什麽,──明明满腹的话,却说不出也不能说,看了又看这个曾那般亲爱的女儿,只能挤出一句:“……保重。”
锦园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也是。”
赵苏知道彼此话也已尽。
慢慢转过身去,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般。
走出了十几步。
“……那个……”
细微的声音,是锦园……
回过身去──微微带了一点讶然,看见锦园苍白的脸上,突然沁出了一点红晕……
“那个……他……他还好吗?”
干涩得几乎问不出来……却还是要问……不然终究是沈甸甸在心头的牵挂……
不需疑问。
彼此都知道“他”是谁……

“他……还好。”
“哦……是吗……”
……
看著锦园的脸上的红晕,渐渐复归於苍白──再复归於方才出来时那个冰冷如僵的女尼。
她向赵苏凝视了一眼,默默转身进去了。
……
就此别过……锦园……
余生……,从此,也许就成陌路……


“大人,我们去哪里呢?”
默默行了一段路,长安突然问。
“哦……”
这才惊觉──这个侍从,原是自己从煜的皇宫里带出来的──他没有任何义务跟著自己走向一个连自己都是惘然的前方……
“哦……没什麽事了。你回皇宫里去吧。”
淡淡说出,却无论如何忍耐不住心里的伤悲!
从此,我就真的一个人了……独自去向那条陌生的前路……
生小就是寂寞。长大还是寂寞。如今──半生已过……还是寂寞!
都说是九千大地,亿万众生──为何独我今生就是如此形单影只……难道这就是宿命?
我还是不信!不信──我怎能甘心?
向日寄寓佛门,总听那些和尚说众生平等……既云众生平等,难道我就不是众生之中之一俗子吗?──那麽多人都可以成就今生良缘佳眷,为何我就不能,就不能──我还是不信,这三千红尘里、就独独没有我的桃源堪寻!
霍然抬头,──却见长安还是静静地侯在身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明明已经说过了……
──“长安……你可以走了。你不必再跟著我了。──我要离开金国。”
勉强挤出声音来──对於这个两年多来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的侍从,又怎会不带一点难以割舍之情?
离开了他的照顾,日常细事,自己全是茫然。──可是,眼下自己已不复是宋国的皇帝,亦不复是完颜煜的“宠妃”,──无权无势,无钱无家,往後哪里来工钱付给长安呢?
往後──自己决定的生活,有什麽後果,都由自己一人承担足够──没有理由连累这个曾经那般细致照顾自己的长安……
却见长安还是没有动静──赵苏一楞,突然恍然──“哦,你是不是不想回金宫?”是啊,谁愿意委身下位,作人奴仆呢?谁不愿意做个自由平民呢?──长安大概是想要自己给他一点路费和工钱,好回家乡去另讨生活吧……
是啊,长安好象是宋人,不幸卷入军乱才被稀里糊涂地被掳到了金国来──他一定是想要回南国吧!
此去南国也,何止千里迢迢?──路费必须庞大呢……再加上,一旦回乡,总得要些安身立命的钱财吧……
可是自己──赵苏从来没有佩带饰品的习惯──往日煜给他的那些珍奇宝物,全都搁在煜的宫殿里……出来时带了一点银子,可
51#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06 | 只看该作者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耶律大石是比自己大六岁。
今年是天会十八年,那麽,今年──他该是、整四十岁了……
胸口突然一痛──当年彼此相逢时,耶律大石才二十几岁,自己还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原来,时光已经过去那麽久了!
看著依然英气未减的耶律大石,不经意地发现他乌黑鬓边的几缕银丝。
岁月何曾饶过彼此?
赵苏心想,此际在耶律大石眼中的自己,大概也只有一个“老”字可言。
在此相逢,能说什麽,能说什麽?
只有一句,似可道尽万千感慨……
──嗟旧日沈腰,如今潘鬓,相见争如不见……

依稀犹记,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那些曾经的欢笑柔情,如今都已成记忆。
当年大漠春风里、那场曾念念於心的约定,──如今也休,莫把提起……
有些事,过去了,就无法再回来。──当年的事,就当是痴儿女,未识世间事;胡乱闹些情长情短,如今想起且作一笑罢!
“哦……没什麽。──你怎麽又会在这里?”
淡淡带过耶律大石的提问,赵苏反问一句。
──“啊……有点事。”
耶律大石也作如是轻描淡写的回答。
──两人彼此互视,都感觉到彼此客气态度下的生疏跟隔膜。──忆当年,曾驰道同载,雪毡携手,你我两心相许……
“夜已深了。”
客气地向耶律大石点点头,赵苏准备入内休息了。
“啊……是。”
耶律大石茫然若失地站在原地,让赵苏过去──看著他和记忆那个纤细少年再不相同的清瘦背影,在视线里渐渐远去……一步、两步、三步……
──突然有年少往事跟情怀,呼天啸地而来,直逼心中,直逼心中……!
……你给我你的眼泪和香气,我给你我的温暖。
那最初的从战场的血腥里抱出来的苍白异香的少年……
那一夜彼此相偎,在梦中哭泣的年少的你……
充满了眼泪和香气的梦想……那时你看起来仿佛是一抹无论如何热闹不起来的幽魂……後来,有,带著南国的水脉烟香似的温柔般的青涩亲吻……最後还有,那如蝴蝶般飞过大漠春风里的约定……我们彼此的约定……
请你……等我两年……等我两年……
──谁知,这一分别,就是十六年!
今生已经无多。
如果再次分别──我想我们恐怕今生今世都无法再见了……

苏儿……
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个属於多少年前──那场风花雪月般往事里的亲昵称呼……突然惊觉自己方才竟然也就这样脱口而出──“苏儿!”
啊,如今都已年过而立,非复当年年少模样!──岂能还用这等昵称?
还是说,你在我心目中,从未追随岁月的步履,从未蒙受岁月的尘蚀──永远都是那般的年少、脆弱,带著你的眼泪和香气……
耶律大石突然急切地想挽留住什麽!

“啊唷──”
突然听到压抑的痛声,耶律大石惊觉抬头,才见走出不远的赵苏此时不知为何竟半跪在了地上!
一手撑地,似乎想要站起来──却──难道他脚伤到了?
难怪方才奇怪他步履实在缓慢!──“大人!……”长安已大惊飞跑了过去!
……虽然赵苏不肯,耶律大石还是强制地要他把鞋袜除了下来──一看,不觉皱眉!
脚脖子至脚背,全肿了起来,又红又亮,俨然馒头相似──伸手一按,赵苏痛得浑身一抖!虽然咬著嘴唇没叫出声来,可是苍白的额头上已然渗出了一层冷汗……
“伤到筋骨了。”
习惯戎马生涯,岂又不熟悉这些伤症?──原无大碍,但苦於此地并无良药!
──赵苏却闻言脸更白了一层──如此耽搁,何日能望江南?──眼下阮囊羞涩,又怎能延请医生?
心里凄然──细味红尘,才知此中多少苦涩辛酸!
凡人也不好当呵……
却听耶律大石温声道:“──你……跟我回去暂住一段时间,待把脚伤治好,再回南边去可好?”
他态度平易,竟是商榷口吻,──实怕此提议让赵苏觉得有伤自尊。
赵苏无言──此境此地,他有何条件何资格反对?──如果自己一人,伤病老死可也,他早不心疼自己!──可是还有长安……总不能白白牵连了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侍从。
侍从……想起长安那天的坦诚心迹……心里不觉苦笑。
只能默默地点点头,说一声:“谢谢你……”语气厌倦得连他自己都过意不去。
耶律大石却毫没介意,只是道:“那先到我房里去罢!”一伸手就把赵苏抱了起来──“重德!……”──吓了一跳,更注意到耶律大石身後军士陡然张大的嘴巴──和长安惊愕而迷惘地睁大的眼睛──羞耻和难堪,只说:“放我下来罢……重德!”
“好了……别逞强了!看你的样子,怎麽能自己走路?──你以为自己很轻吗?这里除了我,大概其他人也抱不动你!”
虽然是开玩笑,语气中的温暖和安抚却教赵苏心头轻轻一热。
是啊,不能做伴侣……我们还可以做兄弟啊──他能了解耶律大石此时的心意。
抬眼看他,耶律大石也正含笑看自己──两人微笑互视。
──往事已矣。
余生切莫轻言放弃。

原来当年天祚帝被俘後,耶律大石措手不及,兵败如山,只得率领故辽北边部分戌军,以及各族部众,从鄂尔浑河畔出发,西行万里,历经险阻,到昆仑山一带,重开疆域。在弟弟夷列的帮助下,他东征西战,收复了不少部落,於宋建炎四年建立西辽,改元延庆,定都八喇沙衮。如今就是往此处去。
原来他做了皇帝了。
赵苏一时也说不清什麽感触。──世事真
52#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07 | 只看该作者
事情的发展实在太出乎意料。
震惊、惊骇、悲哀、可笑──这些思想感情仿佛都已离赵苏的躯壳而去。
这红尘纠缠到底谁人能够厘清啊?──只觉此刻心力完全已经空茫成一片,──只听见自己虚无飘渺般的声音。
他好象只剩这麽一点意识了。──其他的大半灵魂都已死掉。
这麽纠缠来纠缠去……
乱麻般的人生,真的毫无趣味……
我只想要安静……永恒的安静……
算了……他已经不想再挣扎了……
让我就此安静罢!
只有一件事想起还是心里撕裂地痛──今生我还没有找到属於自己的桃源呢……
死後也只能做个孤鬼吧……
望著夷列冷酷的双眼,知道在他心中,今日自己、再无生理。不过一旦死亡逼近到了眼前,反而觉得它并无可畏。──在这短短的一生中,有很多次看见过死神的背影。其实死也并不恐怖。 
死去的人,和活著的人一样地寂寞,只不过寂寞的时间更长罢了,而且从此再也不能醒来。 
“如果你一定要我死掉的话,那麽可以让我回到南国再死去吧?” 
疲倦而淡泊的语气,以此作这一生的遗言。 
耶律夷列仔细地打量著眼前这个男人,从那剔透得只剩寂寞的眼里──他突然确信,这个人应该是不会撒谎的。 
一抹寂寞的灵魂──就让他死在那充满了阳光和花香的故国吧。 
耶律夷列缓缓地点了点头。 
………… 
53#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08 | 只看该作者
《北宋.宣和遗事》的第一个结局
[第一幕]龙沙蝶梦 
曾经有个这样的故事…… 
有一个大辽王族的青年,在某一个春天,爱上了一个身上有香气的汉族少年……但是同时他又是个事母至孝的孝子,因为母亲的反对,他只好割舍下对少年的爱,遵从母命娶了妻子。然而,对少年的甜蜜而执著的爱,还是如薄翼的蝴蝶般,时时刻刻地栖息在青年心底。他一直对少年感到非常抱歉,觉得软弱的自己背叛了这段纯洁的爱情。可是他还是希望少年留在自己身边。 
温柔的少年为了爱他,默默地忍受著悲哀留在了他身边。本来,到这里,故事应该有个长久的结局了。──这样的结局,固然有一份挥之不去的悲凉,可是更有一份长相厮守的清淡爱情。 
但是──命运却不满足於这样平淡的故事。──他们被拆开了整整十六年。──再次相见时,当年的青年和少年都已经年过而立。青年当了皇帝,有了自己的王国和人民,有了妻妾和儿女。而那个少年呢,却依然孑然一身,拥有的只有他仿佛与生俱来的香气跟孤寂。 
这次重逢,让青年心里那潜伏多年的情爱,又如游鱼一般慢慢浮出了水底──他发现自己其实从来就不曾忘记过这个许多年的亲爱的人……但他却又没有勇气跟决心抛下自己如今已经拥有的一切……在情感和理智之间摇摆不定的青年,该何去何从,又会何去何从呢? 
把沾满尘埃的历史的帷幕拉开。来看看这个故事的结局…… 
[时间]天会十八年暮春。 
[地点]夹山西辽皇太後行宫。 
[人物]耶律大石:接到母病危的消息,刚刚赶到母亲病榻前。 
燕王妃: 这个七十余岁的老妇人,此时垂危病榻,已经奄奄一息。 
慈宁太後:与宋国新君赵琬反目成仇,发动大臣叛乱未轨,只得逃出宋国。老女人纵横一生,万不料年老时却狼狈如丧家之犬,不免有点凄惶。惦记丈夫赵顼的尸骨犹在夹山,遂万里投荒,准备来此拾回丈夫尸骨。谁知正好碰到前来夹山探母病的耶律大石,於是便有今日之会。 
冥冥的烛光,摇曳不定,就如母亲燕王妃羸弱身躯上已然苟延残喘的生命之光。──看著母亲瘦成骨头的青白面孔,耶律大石好生悲痛,刚毅的脸上也浸渍上了潮湿。“母妃──“哽咽著,他却悲哀地知道母亲的病势已经无法挽救。他刚刚才风尘仆仆地赶到。可是据母亲的左右使女说,太医从昨天起就不肯下药了。而母亲却支撑到了今天!──残羸的身躯,是拼著最後一口气,要侯到自己的儿子吧…… 
“母妃!重德来了!“ 
“……”深陷的青灰色的双眼,费力地挣扎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眼光,痴呆般地盯著眼前的儿子──形销骨立的垂危老妇,那复是往日那个雍容华贵的燕王妃呵?耶律大石心中一酸。 
“……德……有一件事……为娘……一定……得在死之前告诉你……” 
“……什麽……事?母妃?”从垂危母亲的含糊声调里的悲哀──敏感到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耶律大石的心倏地悬到了嗓子眼──是什麽事呢? 
“你……父王……不是……战死的……” 
什麽?母妃不是说,父王是在辽宋夹山的一场战争中战死的吗?──而且是死在赵苏的父皇赵顼的剑下!──他清楚地记得,那年,那的多少年前,母妃指著年少的赵苏,发出怎样憎恨入骨的咒骂,逼著自己要把他的头砍下来: 
“你拿剑过去,给我砍了他的头下来!──他爹赵顼,就是杀死你父王的凶手!是他爹把剑刺进了你父王的胸膛!” 
“你还不明白?他是杀死你爹的仇人的儿子!” 
………… 
那一年燕京林牙府的春风里,母亲狂怒的声音,至今都还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什麽?!──母妃你说什麽?……那、那父王是怎麽死的?” 
“呵……” 
燕王妃似乎发出了一声冷促的苦笑…… 
“是……为娘……亲手杀死他的!……“ 
“母妃!……什麽?!”──到底怎麽回事?耶律大石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母妃,你不是说是苏儿的父皇杀死父王的吗?当年,你不是满怀著怨恨,亲口这样告诉我的吗?! 
“这──这──可是……为什麽?为什麽?” 
从母亲浑浊眼睛里的镇定光芒,耶律大石知道母亲没有神志不清──他只能喃喃地问:“……为什麽?” 
燕王妃看出了儿子眼里的怨恨,她只淡淡地笑了:“因为……因为你父王背叛了为娘!为娘气愤不过?!“ 
“背叛?──是因为那个叫林倾国的女人吗?” 
耶律大石本能地又想起当年,母亲对赵苏的指骂: 
………… 
“傻孩子,你还不明白?他娘名叫林倾国,就是宋朝死皇帝赵顼的妃子!也是那个三番五次不知廉耻勾引你父亲的狐狸精!” 
…… 
燕王妃答道:“不是的。“ 
年老的妇人发出了轻轻的一声清喟,是不是想起了年轻时那多少甜美而又伤感的往事!燕王妃青灰的颧骨上竟浮出了淡淡的红晕,眼光里也现出了少女般的明亮的光彩,口齿也清楚流畅了起来! 
回光返照──耶律大石知道。 
“林倾国?!你们怎麽也会认识那个该挨千刀万剐的狐狸精?!” 
尖锐嘶哑的女声蓦地从背後叫响!教耶律大石惊了一大跳!──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溜将进来的慈宁太後正目光灼灼地立在身後! 

皱眉。──本能地厌恶这个嘴脸阴鹜的老妇人……不过,据她说,苏儿好象还是从小仰她养育之恩呢……要是赵苏
54#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11 | 只看该作者
“母妃!……”
“母妃!……”
没有回答。燕王妃死了。
不知道心中是恐怖还是悲哀。
耶律大石和慈宁彼此互看,耶律大石的脸涨得通红,而老妇人的脸则是惨白。
耶律大石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
是无限的悲伤。母亲去矣,再不能复归。
还有按捺不下的──雀跃?是雀跃!
赵苏居然是自己的亲弟弟!──那麽自己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把他留在身边了!
而慈宁则是两眼发直。
她决不相信这个事实!
她憎恨了夺走自己丈夫的妖女林倾国整整一生,然後又憎恨了林倾国的儿子赵苏整整半生,为了报复,她费尽了多少心思来折磨虐待赵苏,借此发泄自己半辈子的孤独跟嫉妒!

挖出那两具白骨是一天後。
从无限的尘埃里,掘出这样一个深埋已久的禁忌爱情。从多少年的历史里,挖出这样两个相爱的人。──毛发、衣服、都已成飞灰……躺在地上的,是两具沾满了黄土的白骨。
这就是我的父王,和父王所深爱的人。
他们活著时,是拼尽所有生命要厮守在一起。
就算死後,也要让彼此的灵魂靠得紧紧。
看著那两具白骨──突然注意到彼此的小指指节上都带著一枚同样的碧玉指环。
这就是彼此爱情的见证吗──经历了这麽多年,当事人都已化为尘土,不再言语,而他们的爱情还是在世间沈默地活著。
耶律大石的眼泪突然流了出来。
他突然感到自己在父亲的面前是如此委琐。──为了爱不顾一切的父亲。──和从来就畏畏缩缩的自己!
突然想起那个一直爱著的人!苏儿……我的兄弟,我的爱人……
一阵强烈的感情冲上头脑,他想立刻就看到那个人,回去告诉他,今生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我可以不要王位、不要家庭了,今生剩下的时间,我要都拿来陪你!
冲动使他想马上奔出帐篷,跨上骏马,回到京都──回到那个人身边──那个在阳光下,在异香里,寂寞得让自己心疼的人……
可是,还不能走。还得料理母亲的後事……
他焦虑又激动地转过身来,看见坐在地上呆呆瞅著那两具白骨的慈宁。
是太惊骇了吗?──没想到抢走自己丈夫的居然是个男人?
他突然很同情这个一辈子爱错了人、亦恨错了人的老妇人──走过去想要扶她起来。
手一碰,慈宁就歪倒在了地上。
──只见她两眼大睁,面目狰狞,居然已经死了。
…………



这个故事的结局就到这里了……
在埋葬了母亲後,在听完了父亲的爱情後,在惊悉少年竟然是自己亲弟弟之後……青年决定回到少年的身边……在春暮的风中,他策马急行,心情是那般急迫……
好了,第一幕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这个故事还有後续……不过那後续要到第三幕里才能看见了……下面放下这一段历史的帷幕……去牵开另一个舞台的幕布……这里还有一个隐藏的结局……
[第二幕]御苑香心
还有一个这样的故事……
有一个小孩子,在风雪天里迷了路……当他因恐惧和孤独在山洞里大声啼哭的时候,有一个身上有香气的人走进来给了他温暖和安慰……让他安心的人。从此小孩子就记住了这个温柔的影象。後来他做了皇太子,缺少父皇母後的慈爱,而身边围绕的又全是为名为利忙碌、为权为势斗争的人……太子觉得很孤独压抑。他怀念那个让他安心的带著香气的影象。
太子长大了,做了皇帝。
年轻的皇帝还是觉得孤独,总觉得身边的人不可靠。他还是怀念那个让他安心的带著香气的影象。後来他突然发现了那个人!渴望温暖和慈爱的年轻皇帝不顾一切地把那个人掠夺到了自己身边──他从来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忽略了彼此之间一切可成阻碍的东西──那个人目前是邻国的皇帝,那个人目前是自己的岳父,那个人身为男子没法子做自己的嫔妃……但是年轻的皇帝还是把他掠夺了过来,强迫他呆在自己身边。
清冷无欲的人,不会觊觎自己的任何。温柔慈爱的人,可以抚慰自己的心灵。
是什麽样的感情,有什麽样的结局,年轻的皇帝连想都没有想过……
那个人总是很慈爱地对待自己,──与其说爱人,不如说是亲人,长者……年轻的皇帝渐渐觉得,自己对那个人的感觉,与其说是狂热的爱情,倒不如说是清淡的亲情……他很满意这样的相处模式。但是,自私又孩子气的皇帝啊,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个人的感觉。
是啊,在他们渐渐的相处模式里,那个人是长辈,是宽容的长辈;而年轻的皇帝却是孩子,是被宠坏了的孩子……
孩子们总是习惯於向长辈索取,而不习惯於也没有必要考虑长辈的心情……
这时候,年轻的皇帝狂热地爱上了一个年轻美丽的人──那是顶符合他心中理想的人──清冷、纯洁、不食人间烟火的偶像般的人……
这个故事也应该有一个结局的……是什麽样的一个结局呢?
还是天会十八年春暮……
暴雨倾盆。
就算暴雨倾盆,沿路的花草和树木还是在展示著它们原始而美丽的生命。那仿佛还未曾消逝的花香和阳光的味道──似乎正穿越暴雨层层传递在人间。
原来这尘世也是这般地美啊……曾经一力死心无欲,一力要逃避这滚滚红尘──可是生就凡胎,也终究成不了仙人!
也许不久以後就是飘荡在这天地间的鬼魂了──突然觉得这世界还是值得留恋。
小时候就向往在心中的那个飘渺的桃源,半生休也,还是不知它在何处!
心中满满的悲伤和寂寞,仿佛是这一生最後一场暴
55#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12 | 只看该作者
“塔木呢!叫塔木来看!快叫塔木来看!”突然发疯般地大叫起来,回身去──却听见塔木冷冷地道:“我在这里。要干什麽?”
原来塔木也跟了过来。
塔木身後,还有耶律夷列、阿满,所有的军士们,都跟了过来。
煜气喘吁吁地道:“你不是神医吗?你医术很高明对不对?快来看看苏儿──快来救他醒过来!快过来!”
塔木冷笑一声,却并不动身,只是讽刺地说:“呵,你现在记得我是‘神医’了?是呀,我是‘神医’,可惜我这‘神医’也只救得了活人,救不了死人。”
虽然塔木一向对完颜煜的态度只是冷若冰霜──可是今天看见完颜煜为了另外一个男子如此心志大失,──虽然是个死人……可是居然能让一向霸道强悍的完颜煜变成这样一副几乎小孩子般的张皇模样!──他心里却又大不舒服,语气也不由酸了起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年轻皇帝跟那个男子之间的暧昧关系──虽然是,肯定是曾经的……
而煜居然完全没听出来塔木酸溜溜的语气,──他现在几乎糊涂了一般,瞧著塔木,疑惑地反问了一句:“啊,你救不了死人?──你胡说!他没死!──你凭什麽说他死了?!”
塔木冷笑道:“是啊!没死!他是神仙,所以在水里雨里泡几个时辰都不会死!”
“……”无言以对,煜突然清醒过来……是啊!在这样的大雨跟洪水里,对於不会游泳或者无法游泳的人,就算健壮如自己,都未必能活出来──无法游泳?脑子里咯!一声,突然想起方才耶律夷列的话“他现在是个瘸子”……
他现在是个瘸子……
咦……怎麽……为什麽……?
俯下身去把静静俯卧在河岸边的赵苏抱起来,果然,他的左腿硬直地,完全不能弯曲,竟如同一截树桩一般。──这到底怎麽回事?!为什麽会这样?!自己不曾看著他的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些什麽事情?
心中的悲哀突然被愤怒代替,熊熊的火苗在胸腔里呼地燃了起来!
如果不是他的腿坏了,会游泳的赵苏怎麽会这麽轻易就死掉了!──当然……当然……如果自己当初听侍卫的话,把他也一并救起来的话……不是……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刚刚燃起的怒火瞬间又消失了下去,茫然若失地……煜露出迷惑的神情,仿佛突然忘了回家的路的小孩子一般。
你怎麽就会这麽死掉了呢?
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是纳闷地想著这个问题。

还是大雨瓢泼。
达达达达的马蹄声──这麽大雨,路上居然还有行客?
一干人全部望声音来处看去──是一个身披黑斗篷,神情焦灼的中年男子,──一看到前方这些人,立刻攒马急奔过来──越来越近,只见他刚毅的脸上挂满了雨珠,灼灼的目光扫视著众人,一看到耶律夷列,──目光立刻定住,严厉地叫了一声:“──夷列!”
“王兄……”
方才神气活现的耶律夷列突然露出了胆怯的表情。──一面怯生生地叫著这个陌生的男子,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望後退了几步……
“你把苏儿带到哪里去了?!──你在这里,那他呢?”
严厉地责问著弟弟──耶律大石急跳下马!埋葬了母亲,他日夜兼程回到京城,只盼把满怀衷情向他的苏儿倾诉──那从前的爱人,如今的弟弟倾诉……万料不到居然已经人去室空!
只见到同样快急疯了的长安!
万没料到一向安静温和的弟弟夷列会做出这种事情!──他又怕又悔──又恨自己怎麽愚蠢至此,从来没看出来过夷列的心意……可是,两个都是自己弟弟,……当然,一个是亲爱的人,而另一个是心爱的人……要是自己没赶得及,夷列真的杀害了赵苏,那怎麽办?怎麽办?所以他几乎是日夜不停地狂奔追上来──幸好!在这里追上了夷列……苏儿呢?
看著夷列露出恐惧的表情,张口结舌地望後退去,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他的……王兄你不要怪我……真的不是我的错!……不是我……”
死?!……耶律大石惊呆了。
……茫然地,他这才注意到完颜煜、塔木、阿满的存在,还看到了眼前这个明明高大英俊,此刻却如小孩子一般露出惘然迷惑表情的青年人,手中抱著的苍白而了无生气的躯体……垂下的黑发,如流动的水一般触及到了地面。
“苏儿!──”
只叫得出这样梗塞的一声,耶律大石冲上去一把把赵苏从煜的怀里夺了过来!
紧紧抱住这个已经没有呼吸的躯体──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伸出粗糙的手去摸那依然散发出淡淡香气的长发,那苍白憔悴的脸庞,那冰凉瘦削的双手,
……多少年的往事突然迟迟泛上心头。
苏儿……
隔著时光的海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是哪年哪月的春天……
那时,我还年轻,你还多麽年少……
我很喜欢跟你谈天,喜欢看见你还带著稚气的微笑……闻著你的香气,看见过你的眼泪……给你许下的承诺我却没有做到……
我们共享过多少值得怀念的记忆……那些感觉……我不曾告诉过你,其实我从来没有忘记……从来没有忘记,一直珍藏心底!……等了这麽多年,我终於可以给你这个一直没有实现的承诺……你却再也不能等到……
是我的懦弱害了你……是我的懦弱害了你……苏儿……我的……弟弟……弟弟……
紧紧抱住怀中仿佛只是沈睡般的人──突然有什麽东西掉在了地上……
轻轻地,丁冬的一声……

耶律大石不明所以地往下看去。
咦……
这时候暴雨
56#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13 | 只看该作者
而──煜──直到现在,才发现那些其实过去已经久远的事情,那些和赵苏一起消磨过去的时光!……在自己的心目中竟是如此地……如此地……刻骨铭心……
为什麽会是这样的呢?
不知,不知,只知无穷往事,此时历历於心……

…………
那年我六岁,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风雪的关外……
後来我十四岁,第二次见到你,是在干离不的军营里……
然後我当了皇帝,二十一岁,我在你的皇宫里,第三次见到你……
然後,我们就在一起了……开始你非常的不愿意。可是我不准你离开我……
然後,我们之间的相处越来越平淡了……因为我发现,你其实并不是我最初的印象里那样──跟这红尘毫无挂碍的圣洁的仙人……你并不美丽,还受过践踏和##被过滤##……原来你并不是我想要的那样冰雪般的人……可是当初对你,我为什麽会燃起那麽强烈的渴望?
拥著怀中的你,我已无法感到##被过滤##和渴望……我觉得我不爱你了。──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可是,我却不希望你离开我身边。不知道为什麽,我只是觉得只有你能给我其他人不能给予我的安心的感觉。
是不是因为,在这世界上的所有的人当中,只有你从来没有向我要求过什麽呢?
在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当中,只有你是完全无欲无求的,你从来不向我要求什麽……
然而……
看著手中的暖玉……那方才仿佛还带著香气的温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传递到掌心的只有彻心彻骨的冰凉……
原来……在这茫茫人海里,你也有你想要的东西……
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淡泊如你……心中也是怀著一片桃源的啊……
你想要的是……

我觉得我不爱你……
我还是觉得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爱……
我只知道,现在你离我而去了……我的世界仿佛崩塌了整整一边……
苏儿……我想我从此再也不能这样叫你。哦,我可以这样叫你的……到你的坟前,到你的坟前……到你到死都孤独寂寞的坟前……

耳畔突然响起谁的声音,带著寂寥跟太息般,喃喃地说……
煜儿,你喜欢山林吗……怎麽可能!我怎麽会喜欢那样的生活呢……
煜儿,我想过安静的生活……怎麽了?难道这里还不够安静吗?……
煜儿……怎麽了?朕很忙,待会儿再说好不好?……
煜……不要说话!乖乖的让朕亲你……
…………
想起那些被自己故意装作听不懂地忽略过去的、赵苏那渴望一生的梦想……
想起他微笑里寂寞的影子,想起他慈爱里隐忍的悲伤,但是想起他的容颜时,却总是微笑著,微笑著……现在你是安静了吗?──你再不会向朕提出这样的小心翼翼的问话……
煜的眼泪,终於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

“皇上……“
细微的声音──模糊的视线里,缓缓走近的是阿满。──轻轻递上的是她自己平时用的罗帕,还没接到手里就闻见了女儿家惯有的幽香。──香。──这世间所有的香气都还在,还在延续蔓延,只有你的香气,再也不能在这人生里流传。──刚才那样几乎黑暗昏眩般的悲怆渐渐止息……煜的心情已经慢慢平息下来。只觉得肺腑之间,仿佛一片麻木的空虚……
他伸出手去接阿满的罗帕,喃喃地说:“雨还在下……都流到朕的眼睛里了。”
“是啊……雨确实还在下。”
阿满局促地也喃喃回答。──她不敢说:这时青穹如洗,彩虹遽逝,阳光多麽温柔……
“……”
粗鲁地擦干眼泪,──眼睛好酸涩,看这光明的世间不觉有点刺眼。
突然意识到手心里紧攥的东西,缓缓展开手掌──那小小的暖玉透明而又淡绿,明明是毫没生气的东西,煜却觉得它好象正在踽踽诉说著什麽。
“可以回去了吧?──皇上?”
这清冷的声音让低头沈思的煜猛醒过来──无意识地抬头看去,说话的人是塔木。
他此时神经有点迟钝──怔怔地看著塔木,好半天才反映过来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哦!──是呀!该回去了!”
煜随口应了一声,然後把目光移向那个一脸悲戚地抱著赵苏的中年男子。
这是谁?──怎麽好象跟苏儿很亲密的样子?
煜的心里突地警惕起来,他走过去,伸出手去,理所当然地想要把赵苏要回来。
不想那男子见他这等举动,居然也露出了警惕的表情,疑惑的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问道:“干什麽?”
煜心头正郁闷伤感,那里给他耐烦,没好气地道:“干什麽?──把苏儿还给我!”
两手一伸!作势要接。
不料那男子不但把赵苏抱得更紧,还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还给你?──为什麽要把苏儿还给你?你是他什麽人?”
什麽人?──煜突然语塞了──
是啊──我是他什麽人呢──是他女婿吗?还是说,他是我的妃子──心里突然涌上悲哀,年轻的君主有点恼羞成怒,反问道:“那你又是他什麽人?!”
早已在心中疑惑这年轻人和赵苏的关系,此时看到煜的激烈反应,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赵苏和自己分别的这些年来,一定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甚深的关系!
耶律大石不由自主地从心中燃起了嫉妒!
这个人一定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赵苏──他们之间到底有什麽关系,苏儿和这个人到底亲密到了什麽地步?看著眼前年轻英俊的煜,突然想起自己早已年及不惑,……突然心惊!难道……难道苏儿真正喜欢的是这个人?──这个问题他从来连想都没有想过,此时却越来越觉得可能!──耶律大石突然嫉妒得浑
57#
 楼主| 发表于 2004-1-31 17:24 | 只看该作者
终于发完了,累死了!!
睡觉去也!!
58#
发表于 2004-2-1 01:22 | 只看该作者
好文,看了一天总算看完了,顶
59#
发表于 2004-2-1 02:17 | 只看该作者
不错,看了一点了,
继续的说
60#
 楼主| 发表于 2004-2-1 02:26 | 只看该作者
大家继续努力的看吧!!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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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12-21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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