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圣诞节那天,按照惯例提前两个小时下班,齐彦牵头喊了一群同事去台东,美其名曰此行的首要任务是帮我庆生,“顺便”带大家娱乐一下。结果呢?平时办公室里各个写着阶级压迫一脸苦大仇深的扑克牌face全都绽放得比春天田野里的花朵还灿烂,打打闹闹还挺能折腾,脸上头发外套上给我涂满了奶油,我去洗手间收拾的时候都差点没哭了。出于意料的是平时总是最能折腾得叶琪居然很晚才到,情绪有些低落一直不说话,身上还散发着酒气,神情有些奇怪闷闷不乐的坐在一边。我想她是又想起了叶叔叔,加上一群人都在闹,就什么都没问。酒足饭饱分头活动的时候,叶琪突然说陈夕咱们去教堂吧,听说那儿有狂欢。我想了想就答应了。赶到那里一瞧,门口已经##被过滤##了不少人,几个圣诞老人拎着大大的袋子走来走去派发礼物。我握着一根棒棒糖被夹在人群里缓缓涌进大门。空气很冷,尖顶的大厅里回荡着悠扬的风琴声,感觉很庄严。我看见烁烁闪光的圣诞树,眸子里闪现着许多年轻的面孔,红色的圣诞帽、缤纷的彩条、还有兴奋的笑容,耳边充斥着暖洋洋的喧嚣。叶琪很快就融入了狂欢的人堆,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抱着她脱下的外套靠在长椅上给买扬打电话,四周很喧哗,我用一只手捂着耳朵冲着话筒大声喊:“扬扬,我们在教堂!你听!有好多人!”他说到了差十秒钟午夜的时候,他那儿的广场会有一个大大的苹果雕塑从钟楼落下,人们就会开始倒计时,12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苹果正好落地——狂欢开始。刚说到这里,我听见人群又沸腾起来,买扬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把电话紧紧的捂在耳朵上,终于听见他说:“丫头,我想你。”紧接着教堂的大钟当当的敲了起来……
挂上电话,我发现手机上显示着一条未读短信。是安达,在午夜12点的时候,祝我生日快乐,我忽然想起是时候跟他好好谈谈了,他说他就在附近,可以过来找我们。渐渐地音乐停止,人群开始涌动,三三两两的结伴走向门口,朝着不同的方向慢慢散去,教堂慢慢冷清下来,我看见神父站在走道的尽头轻轻微笑。叶琪带着一幅很疲倦的神情走到我面前,默默的接过外套,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低下头小声说:“……陈夕……我先回去了。”我看着她在我面前转身越走越远,怔了半天,刚要开口喊她,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陈夕!别喊了。让她走吧。”一转头,我看见穿着一袭长风衣的安达静静地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我们并排走在清冷的马路上,昏黄的灯光把俩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我记得我说了好多话,问了好多个为什么,安达要么默不作声,要么就找机会岔开话题。眼看就走到我家楼下了,我转身面对着他,笑着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十秒钟倒数!”说着一边往后退。他突然加快脚步走上来,双手用力地抓着我的肩膀,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过了好久才像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字一顿地说到:“陈夕,你记住,带着温暖的心情离开,比看到苍白的真相要好。纯粹的东西死得太快了。”我瞪大眼睛一脸茫然。记忆中我从没见过安达如此忧郁的眼神。我看着他,有一瞬间觉得有些眩晕。我们就这样呆呆地对视了好久,最后他又象突然醒悟了什么一样,慌张地把我放开,我觉得身上一下子少了一副重担,两个肩膀都酸酸的。
接下来的几天,叶琪的电话总是不在服务区。而我则因为正跟齐彦筹划一个反映多元化社会生活的系列报道,好多资料都要重新搜集整理,天天加班到深夜,根本无暇顾及。当听说大家要去内蒙找素材的时候,我抱着齐彦上蹿下跳,大喊太好了实在太好了!因为那是我一直以来疯狂想去的地方,可它居然马上能变成现实了!怎么能不兴奋呢?大家都说:“小孩儿你疯了?”我觉得自己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晚上回家我用新买的本本上网,那是老爸送我的生日礼物,我看着视频里买扬那张瘦削的面孔,眼神中游离着一份孤独。我看着他向我伸出手,轻轻说:“丫头,让我摸摸你的脸。”我也伸出手,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凉的屏幕,顷刻间心口像是禁受了重重的一锤,几乎无法呼吸,但我尽量保持微笑。摄像头不够清晰,我知道他看不到我的泪。我假装咳嗽,偷偷把转椅往后挪,然后低下头用手捂着脸,泪水悄悄从指缝间滑落……
关上电脑,我很快就沉沉的睡着了,还做了好多梦:梦见13岁的买扬拉着我的手,沿着一条铁轨不停的走,一路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好像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谁也不说话;梦见我们一起去漂流,经过一个大大的漩涡,橡皮船翻了,我沉入了深深的水底,失去知觉的前一刻,恍惚看见叶琪站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冲我招手;梦见我和买扬在草原上骑着一匹骆驼,走在一片胡##被过滤##里,抬手就能摘下枝头金黄色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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