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村庄（原创 1）

笑面刺猬 · 发表于 2008-6-26 14:36

严格意义上的说，现在的这里是我一个人的村庄。从另一方面来说，只有我一个人的地方是不能叫村庄的。可现在的问题是这里具备了一个完整村庄所应该具备的一切：空旷的麦田里兀自站立着半截倔强的麦梗，田间交错的小路把整个村子都揉在了一起，村口一抱粗的酸枣树上结满了黄澄澄的酸枣。再来，就是不大平整的泥路和不大整齐的红砖房子了。村里的房子大都有自己的院子，院子的墙角大都高高的码着柴火。猪舍门口靠着刚从地里挖回来的红薯，连粘在红薯上的泥土都还是湿的，栓在墙角或黑或黄或花斑的土狗们时不时的懒洋洋的吠两声……

所有一切一个村庄应该具备的东西这里都有了，可这里差了村庄的魂，人。现在我来了，所以，这里将会是一个完整的村庄了。或者说，这会儿我正住在村庄巨大的空壳上，除了呼吸是村庄的呼吸，连梦也在刹那间变得村庄起来了。

  我熟悉这村庄，就像我熟悉这院子里插了几株葡萄，种了几棵栗子，栽了几株芍药一样。几乎不用思考，我就知道，这会儿我该扛着那把有豁口的锄头到村东头把那小块麦子地翻了撒上白菜籽。我手脚麻利的收拾起东西来：卷了边的草帽，还粘着泥的解放鞋，装豆花汤的红色小桶，装猪草的背篓。想了想，便解了大黄的链子，训了几句把菜园弄的乱七八糟的鸡仔们。然后从有点潮的谷仓里把两口袋麦子，一麻袋花生晒到坝子里。收拾好这些，我心满意足的让嘴边荡漾起明亮的笑，向着村东头的麦地不紧不慢的走去。

  翻地可不是一件体力活，就像种白菜是一件艺术活。

  种玉米可得下十分的气力，卯足了气力才能把土挖深点，刨松的土才能让玉米株子长的壮，结的玉米棒子自然也就大了。种白菜可花不了这么多气力，二分气力八分巧劲刚刚好。土翻的太深了白菜根容易沤坏，翻的太浅了也不行，秧苗长不好，大都会长成名副其实的“小白菜”。翻好地了还不能撒菜籽呢，还得把土块细细的拍碎了整平了，挖上垄了才能撒菜籽。种白菜的艺术性就体现在这里了，从菜篓里抓上一把菜籽，俯身看看该撒多少菜籽，一起身，一扬手，众多菜籽就吐着均匀的呼吸躺在土床上了，明早它们醒来的时候，村庄就多了许多绿色的精灵。

中午的村庄是热闹的。

我背了满背的猪草，远远的就看见村口张家的大黑狗逼着老去它家偷食儿的野猫上了刘二叔家的房。野猫这么一窜到没什么，可刘二叔家的瓦片可就遭了殃，几声脆响，刘二叔家的房子就开了天窗。慢慢摇回了院子里，几只麻雀还在吃我晒在坝子里的麦子，我也懒得去撵了。猪栏里的猪崽们叫个不停,鸡舍的鸡仔们到处乱跑……

又是一阵忙活。吃饱了的猪崽们相互咬着玩，大黄也懒洋洋的伸了四肢大刺刺的晒太阳，刚才还在偷食儿的麻雀们也都不在了。我围着院子转了两圈，也没找到什么事做，只好把屋里的躺椅搬到葡萄架子下，顺手摘了两根黄瓜，长长的做起梦来。

醒来的时候大黄正准备用湿漉漉的##被过滤##我，猪栏的猪崽们在使劲用猪鼻子拱门，坝子里的麦子和花生不知道被哪家的狗爪子还是猫爪子开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天阴的像随时能挤出水来……

哗，雨来了。

免不了的又一阵手忙脚乱，喂了食的鸡赶进鸡舍，煮好的猪食拌了糠倒进猪槽，晒的麦子和花生收进谷仓里，晒的被子和床单抱回屋里。还来不及歇口气呢，大黄在院子里疯跑，只得撑了伞把大黄牵回来，大黄愤怒的咬着链子，不安分的走来走去，似乎是在埋怨我这个好事的人坏了它的兴致，大黄从来都是一只很有想法的土狗。

雨下了一整夜，风也刮了一整夜。我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第二天，我的担心都得到了证实：刚撒下的菜籽被雨水冲了个七零八落，村后的菏塘灌满了水，昨天还娇艳艳的荷花都成病怏怏的了，刘二叔家的黄角兰掉了一地，张婆婆家晒的花生让雨水泡了一夜，泡胀的花生都快把花生壳给撑开了……

巨大的挫败感让我瞬间变得苍老起来，我只好孤独的站在村庄的来路上，看着沉默了一日的村庄重新一点点变得鲜活起来：
  “张二婆，你的花生泡胀了不好吃咯，先到我屋头抓点回接熬稀饭喝嘛”

  “刘二叔，哎呀！昨天我屋头的狗儿撵猫儿，撵到你房子上接咯，瓦片儿给你整烂了几片，我这哈儿上房给你补起哈”

  “四表叔，昨天你帮我把坝子头的麦子收了嘎，我昨天进城咯，没带屋头，等哈过来喝二两嘛，还是老王屋头的苞谷酒，安逸的很”

我一个人的村庄就这样消逝在一场停不下的雨里，我收起恋恋不舍的眼睛，从来时的路重新回到来时的地方，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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