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题记:如果夜是永远的,它必是空虚的。因为当一定的内容被放入一个无穷大的时空,这个时空中内容的密度趋向于零。因而在一个人所可能接触到的这个无限时空的有限的一部分中,内容的密度等于零。那么,对于任何进行这种有限感知的存在,永远的夜是空虚的。
空虚的夜。不,不只是夜,而是整个生活。可以称为生活吗?我不知道。其实我也并不知道什么是生活。
生活是一个奇怪的词汇。“生”和“活”本来只是两个描述同种状态的以形容词性为基础的字。可把它们放到一起,就成为了一个十分复杂的以动、名词性为主的词。倘若我是活着的,那似乎我的每一个行为,每一句话,每一种思考,我体内每一次生物化学过程,它们的统称,就应该是生活了。然而一般人对这个词却有复杂得多,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理解,这也是一种我觉得很费解的现象。
有那样一些人,一些大概可能也许似乎好像经历了痛苦的人,会故作坚强地说出那么一句“无论发生了什么,生活都得继续下去。”或什么类似的话来。这种话听来堂而皇之,振奋人心。然则,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的句子只包含一条信息:那个自以为很郁闷(因为郁闷是一种情绪,你永远无法让你身边的人感到跟你完全相同的郁闷,反而会让一些人觉得十分愉快,所以郁闷只能“自以为”)的人打算活下去。好,这也就是说他不会想不开去自杀。按照这个逻辑,自杀便算不得继续生活,要继续生活就不能自杀。那么我想请教一下:生活的终点是什么?没错,是死亡。所以,我们这位自以为很郁闷的朋友只要在他死之前生活下去,就是“继续生活”。如果我们按照前面对生活的定义来分析一下自杀的过程,将会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在一个人自杀的过程中,在他死之前,他体内的各式各样的生命活动,以及他作为一个生物体与外部世界的交互都仍然在继续着。也就是说,这个时期里他还在生活。而当死亡的那一个时刻来临,他便死了,生活也理所当然地在这个时刻终止。所以,即使那个人当真去自杀,也应该算是如他所说继续生活的一种方式了。于是,那句话里仅有的一点信息便也崩塌,风化,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副文字拼成的空壳,是一个包含的信息量为零的符号组。没有内容,就是空虚的。
这难道不滑稽吗?一句被理解为某种精神力量的象征的话却根本不包含任何信息!我无语,不知道是自己把生活定义得太宽泛的不严肃,还是人们把它定义得过分狭隘和功利。
在我刚才写到痛苦的时候,思想便分了叉,因为我当时突然想去谈谈所谓“痛苦”。但我终于没有,为了让这篇熵已经足够大的文章能有被某个生命体读明白的可能性。有人说我跑题了。也许。那我就继续跑下去,看它会跑多远。
痛苦。又是一个同样的难题:什么是痛苦?说不清楚,只是知道这个词一般作为一类让人极不舒服的心理感受的统称。那么,它包括些什么?佛经有云:人生七苦乃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就让我们以此为基础,来说说痛苦吧,虽然我的理解或许有些不同。
生。我想这里的生当然是指生的过程而不是一个人处于“生”的状态的所有时间,否则七苦就只剩下“生”、“死”两苦了。那么诞生是一种痛苦吗?我不知道。我和你们所有人一样没有保留任何有关我出生时的心理感受的记忆。那么,即使生真的是一种痛苦,也只是一种根本无法被记忆的痛苦。而不能被记忆的心理感受对你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所以,生就算不上是痛苦了。它只是空虚。无任何影响的就可以被认为是不存在的。这个规律在经济学、理论物理学和哲学里都适用。
老,并求不得。人老了,生命就开始走向衰亡。这时的痛苦,一是不断靠近的死亡给人带来的痛苦(这个在后面谈),一是完成一个愿望需要的能力的下限与因衰老导致的能力下降间的矛盾导致的痛苦。事实上,后者并非只有老了才会遇到,而是典型的“求不得”。对此,我想问一下:谁能说至今为止他没曾因能力不足而放弃任何一个计划或在其中遭遇失败?有谁敢宣称这样的事不会在他身上发生?如果有这样的人,那么他的能力将超过上帝。因为即使是所谓全能的上帝也造不出一块他自己搬不动的石头——他也有所不能。即使某个愿望看起来你已经实现了,比如你想赚很多钱,结果成了比尔第二。试问,你能永远存在于这个“有钱”的状态里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为你根本无法使自己永远存在,也就更不必去谈什么使自己永远存在于某种特定的状态里了。这就是说,一个看似实现了的愿望因为你存在的有限性必定会还原回没有实现,那么任何的“求”其实都“不得”。而人的一生是被各种“求”充满的,所以任何一个人每时每刻都在体验“求不得”。既然如此,“求不得”就不是痛苦了——没有对照。当人生的每个时刻处于同一种境地,这种境地必然不是痛苦。
病。我无意去谈病给人带来的生理不适,因为它再严重也不是心理的矛盾冲突而是生理感受,把它上升成“痛苦”有小题大做的嫌疑。至于那些很严重的疾病,他们和老一样给人一种死亡临近的压力。因而,如果病是痛苦,那么这种痛苦应该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