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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许秦豪
编剧:吴升郁 申东涣 许秦豪
主演:韩石圭 沈银河
出品:UNO制片公司/韩国影像投资开发公司
日期:1998年
于万千人之中遇见你遇见的人,于万千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张爱玲《爱》
记得《黑暗中的舞者》莎曼的一个怪癖,每次电影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就会提前退场,舍不得盛大的终场歌舞破坏了自己的想象。她离座而去,没有人知道这个步履轻盈的女人,已经失明很久了。余永元的生命也即将要失明了,早到的死亡让人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坐在小学校的操场的一棵树下,细长的蝉鸣使得这个夏天格外短暂,过了这个季节,他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的机会。死亡似乎是从眼睛开始的,慢慢冷却的视线,从最坚硬的那个部分一下子脆裂,哭泣,恐惧,哀伤,只是因为承受不了这种突然。
“我小时候,同学们都走了,我仍独自坐在操场上,想念已逝去的母亲,我突然明白,我们最终都会消失……”
每天都有很多人从我的身边离去,他们去上班上学,或者下楼到超市买一块香皂。这些都是有目的地离开,还有一部分人,等我再次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死去。初中的一位同学,他留给我的印象,永远是在操场的跑道上,他拿了无数个运动会长跑冠军,这一次死于心肌梗塞,那是狂奔过后带来的后遗症。那天,我们去了殡仪馆,没着坡道慢慢向山上走着,有些风吹在裸露的肌肤上,好象是个非常荫凉的八月。我没有听到大声的痛哭,所有的人都安静地默立着,他躺在那里,看不清面容,但我知道,经过化妆师的手,一定栩栩如生。
我突然憎恨栩栩如生这样的形容,一个生者的视角,闪着钢质亮光的手术刀,在薄韧的皮肤上划开一道,血液犹豫了片刻,一下了涌了出来。悼念大厅里燃着一种不知名的安息香,一个灵魂在四下飘散,有人在低声交谈,还有一个人躲在外面##被过滤##机。我站在阳光底下,一阵一阵地出汗,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热。侧门响了一声,有人跑出去上厕所,我听到扩音机里一个男高音在诵读一篇悼词,一次课堂完成的命题作文,我想他大概不会喜欢这样的赞美。
余永元不是这样的,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每天都在倒数计时,为他的死亡测温,那间小小的照相馆,是整个八月里最平静的他的宫殿。窗外经过很多人,有关的,无关的,他记住了他们的样子,在取景框中倒悬着,有一天,他也会在这里看到自己。有时候他会选择旧方冲洗照片,在显影盘里倒上显影剂,斜插入照片,用一双竹筷轻轻翻动着,有个人的样子在他的注视中一点一点出现,可是他不能爱她。照片是我们的记忆唯一有迹可寻的证据,为死去的岁月反复伪证,渐渐你会忘掉死亡的丑陋,留下的是莫名微笑的害羞甜蜜。
那一年,外祖母只有六十多岁,可是所有的亲戚都在猜测她快要死了,他们在厨房在过道里窃窃密谈着,神色怪异。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作出这样的判断的,也许外祖母呆滞的目光,让人看到一朵死亡的乌云遮掩了她的呼吸。她躺在床上,恹恹地睁着眼睛,嘴里还在咀嚼一颗新鲜的红枣。家人请来了一位照相师傅,三十来岁,五官紧凑,有着一双精明的眼睛。外祖母那天非常忸怩,她坚持另换了一件衣服,不停地梳理头发,但她就是不要看镜子。她坐在床沿上,不安地看着那个折合式镜箱,下意识又整了整衣领,她似乎有点胆怯,不敢像以往那般的笑着。接着的数天,她一直在询问那位照相师傅,生怕他会不会就此一去不返了。
那家照相馆,在当地有着不小的名气,夫妻拍档,每天总有数对新人去拍结婚照。取照片的时候,我在那条叫康乐巷的弄堂里转了半天,才知道那家照相馆是个私人住宅,门口还蹲着一只表情冷漠的狗。我没有看到那对夫妻,只有一个老师傅坐在底楼,修补一张发黄的陈年底片。他的案边放着瓶装颜料、闹钟发条自制的刮刀、水杯、牙签、毛笔、调色碟,他正用一块棉花醮着牙粉擦拭底片上的油污。
我惊奇地喜欢上了那家照相馆,在这里,原来我们的记忆是可以修饰与补缀的。老师傅告诉我,他最平常的工作是为黑白照片着色,春天多用嫩绿粉红粉紫浅黄淡青,秋天多用天蓝金黄棕红紫红草绿深绿,夏天多用亮白淡青浅灰粉蓝粉绿,冬天多用玫红棕红深绿靛蓝。男的下巴要略加一层较薄的青色,女人的双颧要拍上淡淡的腮红,儿童们的耳朵是用玫红勾勒的,老人的鼻翼要在棕红中加入少许的黑。我看到外祖母的照片在他手里渐渐走样,眉眼舒缓,唇角微微漾出笑意,他最后说,她还不想死啊。我抱着外祖母的巨幅照片在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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