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非典型的英格兰之夏,雨一直下,过去对英国夏天的期盼,最近两年慢慢变成了对初秋的向往。九月底十月初的天气,好像北京的初秋,空气清冽,一切的记忆都可以保鲜的特别好,比如初次问候的名字。
没有英文名字
五年前,我第一次来到布里斯托,同事和老师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想了想,说,我姓曾名飚,我更愿意你叫我Zeng。对老外来说,理由有点滑稽。因为我的名字“飚”,普通话读成Biao,在中国的一些北方话里,是又胖又笨的意思。我不希望在读博士时候,整天被人以胖笨相称。
大笑之后,朋友就欣然接受了,对我称姓不叫名。据说,这种不加Mr.直呼其姓的称谓是一种比较轻慢的做法,好在用“曾”日久,习以为常。意大利朋友常常极为夸张地把Zeng发成“赞歌”。我的导师一度开玩笑说,看到你的English的文章,我怀疑自己读的是Zenglish。
为了避免胖与笨的尴尬,其实解决方法还有一个:起一个英文名字。我曾经有过一个英文名字,叫Tony,还曾经在hotmail签名里加上去。后来,慢慢发现英语黑帮片里,老大叫Michael,老二往往就叫Tony,或者反过来。试想一下,一个戴着黑边眼镜的小矮个,被人当街叫一声Tony,总觉是气势不够骠悍,不足以让行人让路,有辱Tony的威名。
初到英国,遍地的英文名字,碰到中国同学,万一取了英文名字,常常要问好几次,才不至于忘掉,往往交了一个朋友,误以为认识了两个人。所以后来收到Dear Tony,这样的电子邮件,往往觉得发错了对象。
慢慢地这些年,认识的中国朋友中,不起英文名字的越来越多。现在工作单位里面,三个博士后,一个zeng(曾),一个shun(逊),一个sheng(晟),都没有英文名字,结果同事一说,听起来感觉都差不多。
曾相逢
国内有一位出版人黄集伟先生,喜欢收集汉语新词,每年出版一册当年汉语新词语的札记。他给自己双胞胎儿子,起的名字非常绝,一个叫佐思,一个叫佑想,合起来是“左思右想”的谐音,拆开来颇有追求##被过滤##,促进精神文明的意味。我曾经恭维他说,您给儿子的名字起得太妙了,妙的都让我不敢生小孩,怕起不了一个好名字。
不想到几年之后,上天给我一个为孩子取名字的机会。身处中英文的夹缝之间,我觉得要起一个名字,足以实现一次跨文化交流。
因为家里还是按照家谱来,所以三个字,已经占了俩,比如,我的名字其实中间,还有一个辈分“清”。我对中国人的名字,热衷的是春秋战国时候的风格,进而对很多日本名字用字情有独钟,比如相扑手的名字,很有古风。
##被过滤##将军戴笠,字雨农,这是一个非常江南的名字,来源也是,西晋周处的《风土记》:“越俗性率朴,初与人交,有礼封土坛,祭以犬鸡,祝曰:‘卿虽乘车我戴笠,后日相逢下车揖;我步行,君乘马,他日相逢君当下’,言交不以贵贱而渝也。”
据说,笠的日语发音为kasa,这是我非常喜爱的一种器具,也是故乡江南水乡常见的物什。察看图片资料,日本的斗笠,古意盎然。
于是,就叫他曾笠。如果有字的话,我叫他相逢,仿照黄先生的幽默,和自己的姓开个玩笑,就是“曾相逢”;假如将来还有一个儿子,我会叫他曾筑,字渐离,筑是战国高渐离精通的乐器,有精通民乐的朋友说,筑可能是筝的前身。
相逢渐离,是我喜爱的人生两种滋味。竹字头下,是自己故乡门前的竹木街;一立一巩,是对自己,也是对儿女将来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的期望。
名字传给朋友看,一位中文系的师妹串成两句:曾笠曾筑,相逢渐离。把这个伪古风翻译一下就是,互相碰到的时候,曾经一起在雨中带着斗笠,慢慢分开的时候,曾经在一起击筑而歌。而如果有一天,有外国人问曾笠的名字,他说Li,大概也没有什么又胖又笨的担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