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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也设想过很多细节和情景.比如她在晚自习后回宿舍的路上被人截住并调戏,而且
老天有眼被我撞上了,我把那批流氓打跑.可是且慢,平常打架时我一人打跑三五个很大程度上
是因为大家知道我是痞子无赖,他们承认痞子无赖应该能打跑正经人,于是退却了.在对方不知
道我是痞子无赖的情况下一对三或者一对五无异于自寻死路.又或者她外出过程中忽然得了重
病,老天有眼又叫我撞上了,于是我急得疯狗一般把她送到医院,天啊,我怎么这么不是东西呀.
况且系花结实健康得估计可以活到九十二岁.又或者她在全班春游划船时掉到了松花江里,又是
老天有眼我救了她.可是她会游泳而我却不会呀.所以我一提要追系花,全寝兄弟看我的眼神一
定是认为若要成功,老天有眼是远远不够的,老天应该至少和我有直接血缘关系.
班主任常常喝骂我们.我很感激她从没当众这么干.如果人受的失败挫折太多,会认为此生
已定而失去任何干劲的话,应该就是指我了.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基本上是干大事业的人应该如
何如何,可是,为什么我一定要当干大事业的人呢?她也经常深入浅出地举例子,举得最多的是这
么一件:某人自以为是很久了,忽然发现自己被人瞧不起,于是发愤努力,终成一代大家云云.我
每次听完之后都想:这种笨蛋居然为了别人的一句评语狂热地做了十几年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
,换了我打死也不干.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和系花一起去借书,我当时一定认为老天大概真是我亲爹亲妈之类.
可是我们借的书似乎换了个个儿,我借<时间简史>,她借<倚天屠龙记>,她看我的眼神象在看一
条毫不相干的狗,轻描淡写地说:你也借这种书看?
我只有一次引起她注意的回答机会.这难不倒我.我是全系写情书的第一圣手.我也一样轻
描淡写地撒谎:我借书又不是为了看,是为了显得有深度.
一丝笑意在系花脸上荡漾开来,她在心里已经认为我是个傻瓜了.可是除此之外,任何回答
都只能让她认为礼节性的对话已然杀青而不再理我.果然,她带着浅浅的微笑再度开口:我以为
你们应该很喜欢看武侠小说之类的.
武侠小说……上乘武功动辄练个一百几十年,练成了再去杀人,你觉得很有意思么?我的语
调平静,但心头有如鹿撞.在那一刹那间我愿意用剩余的全部生命换她一句回答.开口吧,小姐.
我虔诚地想.
系花把头转了过去,显示她美妙的脖子和肩膀,然后她低下头填写借书卡,头发垂下来遮住
了半边脸.图书管理员是个中年女同志,她十分威严地望着我们.我想系花大概生气了.也好.不
能让她高兴快乐如沐春风,把她气个半死也不错.更重要的是这种奇谈怪论她以前一定没听说过
,而人们对新鲜事物总是抱着绝对好奇心的.那一刻我一点不否认我是在处心积虑地勾引系花-
------如果应该有爱情的话,我们为什么不尽力将它营造得荡气回肠呢?
在我全心全意的盼望中系花仍然没有说话.我一向具有在任何情况下控制局势的能力,但
此时我真的心乱如麻.她可能认为自己被冒犯了.所以我又接着问:是你自己喜欢看还是别人推
荐的?
室友推荐的.她们说金庸最近很红.系花抬起头来望着我.
你是看书还是追星?我说完之后不理她,转向管理员同志:请再给她拿一本井上靖的<苍狼
>.
此时身后的门开了.回头,是本系号称"东方盖茨"的大牛人,整天叫嚣乎南北:中国不是人
呆的地方!要去就去美国!我一向讨厌挖空心思想改变自己国籍的人,并且我知道"东方盖茨"这
个外号,国内大概有上万人顶着呢.但现在他和系花说说笑笑,最后两人挽着手走了.临走时系花
回头向我一笑:谢谢你推荐的书,我会看的.我也笑笑:没关系.笑的时候我非常害怕自己的眼泪
会把挤出来的那一点快乐盖住,或者会控制不住抄起凳子对"东方盖茨"狠下毒手.但我还是平淡
如水地目送他们出了门.
当晚喝酒的时候寝室老大悲天悯人地对我说:别费劲了.系花有的是人追,你没戏.她看不
上你.
就是因为追不上,追着才有意思啊.我喝了一大口,又说:就好比喝酒,要是喝不醉,有什么
意思?
但那天晚上真的喝醉了.第二天醒来时头很疼,据寝室的兄弟说我除了摔碎一个酒瓶之外
并没干其他特别的事,睡得很浓,象猪一样.我当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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