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把我关起来。”
我冷冷地问。自从她把我从大殿带回来后,就一直关在土##被过滤##,一旦行动便有无形质的屏障相拦。我的道行差她太远,我逃不出去。
几天了?三天,四天,我不记得了。我跟她没说过一句话。她如往日一般的寂静,而我,仿佛一场大梦,惘然初醒。
在这低沉神秘、透着一丝阴冷的度亡经中。
“为什么把我关起来?”我重复问道,“白芙,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她像没听见。我发起狠来,在洞穴内一通翻滚。芙蓉树根下的藏身处是我初生时发现的,一住一百年,随着身体的长大一点点掘宽,但仍然窄得很——对于我与人臂差不多同等粗细的身躯而言。平日栖息在此,需要将身子小心地一圈圈盘起来,方能安放开来。此刻蛮性发作,哪管这地方容不下我这庞然大物,夭矫掀腾,上下打挺,只弄得洞里泥尘飞漫,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却始终不能突破那层柔软的白膜。我精疲力竭,瘫软在狼籍之中。身子被土埋了一半。
“放我出去啊!你听到没有?!”
我尖声叫道。白芙沉默片刻,才道:“不行。现在他们都在那儿,我不能放你去送死。”
“我要去看他一眼,就看一眼——白芙,你放我走,来不及了——”
我的周身,从头到尾,从尾到头,涌动着一种又烫又辣又咸又苦的液体,喉中阵阵直冲,似要喷薄而出。放我出去,来不及了——啊,来不及了,翻腾的尘埃落尽,我看到远处那小股青烟渐渐地低了,低了,终于完全不见。
来不及了。我再也看不到他,哪怕是一具空壳。那细薄的唇,高挺的鼻,垂珠般的耳垂……第一次的最后一次的接触,他化为灰烬,永不重来。
“白芙,你真狠心。你恨我杀了他——我不想杀他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他……现在看不见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瘫在泥土里,语无伦次。我想哭,但一条虫是哭不出声的,连眼泪也没有。
“我没恨过你。我知道你不想,事情过去了,不必再提。”白芙道,“我只是不想你被人打死。”
“你骗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你一直在骗我!白芙,你早就修成人身了,还骗我说什么只有元神能够入梦……全是假的!我跟你在一起一百年,我什么都告诉你,你竟然这样对我!”
我一口气喊完。还未泄愤,又道:“我杀了小和尚,你想替他报仇,就放我去啊,放我去让我被那些秃驴打死、踩死、烧死——”
“玉宝,我若想害你,当日何必救你回来。你自己想想。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如果你连这个也要怀疑,我真的没有话说了。”她幽幽道,隔了片时,叹息,“想不到一百年的时间,竟还是白费。终究是谁也不能明白谁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修得人身的事?你为什么不走?”我狐疑道,“你不是早就想离开这里了么?既然已成人形,你干吗不去游历名川大山?”
她不说话。难堪的沉寂中,和尚们诵经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何时停止的,我不知道。天又黑了吧,透过那一层乳白色的薄膜,隐约看到清亮如银的月色。池水反出粼粼光线。我抖落头上尘埃,在洞中焦躁地环游一遭。身下泥土湿漉漉的,有青鲜芳辣的气味。伸舌舐舐,凉到心里。
这味道再熟悉不过。定睛看时,洞穴周遭的树根被我方才一番折腾,已是伤痕累累。白芙的血是无色的,所以看不出。但早已汩汩成潭。
——我让她流了这么多血。我却不曾看见。
心里一颤。鲜辣的气味洋溢在我周围,吸入肺腑。像那次我被隔壁公鸡所伤,她刺破自己的身体从树心深处淌出清凉的汁,敷在我的断足。
“白……白芙……你是舍不得离开小和尚吧?”不由自主,我怯怯开口,“所以你才不走……现在,现在……”
我实在没脸再说一遍“他被我杀了”这句话。
“还有你。我若是走了,你这么爱闯祸,怎么教人放心。你性子又急,与其让你知道了毛毛躁躁,不如不告诉你。待你也修成了,我再走也不迟。急什么,反正,日子还长得很。”她淡淡说道。
我羞愧地把头扎在土里。她竟然是为了我!想起她折断自己的枝条幻为假蜈蚣,这才障过众和尚的眼救回我来。她耗损十年功力制成芙露丸,治好伤者,平息事端。一百年来什么都是她照顾我、护着我,一次又一次摆平我闯的祸,甚至不惜损伤自己的肢体。而我却只会惹是生非,捅下不可收拾的漏子就傻了眼,回过头来却有本事对她大喊大叫,还把她抓出这么多伤口……
我还杀了她最喜欢的人——我们两个最喜欢的人。
早就知道他心里只有她。我争的是什么?争到最后,谁也看不见他了。
我们都失去他了。不,白芙失去他了。我从来不曾得到过。
一切变成今天这样,都因为我的愚蠢和自私。白芙。她竟然,是为了我。
全身冰凉。即使我有坚硬的壳甲,那股清芬冷汁仍然浸过周身,慢慢渗入硬壳之隙。我身上沾满她的血,如同那日沾满他的血。
“白芙,我……我……”我一急,舌头又开始拌蒜。
“不碍事 |